江芷离很多年没吃过衡山的饭菜了,虽说那些年她吃遍了山珍海味,但她总还怀念着当年的味道。
洛晏清倒是心情很糟,没吃几口。
饭堂突然又一阵死寂,江芷离茫然的抬头看去,就见裴言川和花闲春一道出现在了门口。
花闲春穿着鹅黄色的鎏金纱衣,一手还拉着裴言川的衣袖,裴宗师从不在饭堂用饭,况且他那个冰山一样的冷脸也没人敢靠近,如今这样,顿时一片哗然。
江芷离眼睛都睁大了。
她当年不是没叫过裴言川一起来饭堂吃饭,但把他从回雁峰上拉下来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通常还要让她再给他当牛做马几天才好。
裴言川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中间瞪着眼杀气腾腾的江芷离,他摇摇头,走过去坐到江芷离身边。
花闲春被迫坐在洛晏清身边,但她一个劲的往旁边挪,恨不得在两人中间加个结界。
洛晏清漂亮的眼眸中浮现一丝疑惑。
江芷离看到裴言川,也略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裴言川,你不厚道,我怎么从前没发现你竟然如此重色轻友?”
花闲春急急开口:“不是!是我非要拉着师父来的。”
裴言川淡淡对江芷离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为什么不跟你吃饭。”
“我清楚什么!我不清楚!”
裴言川仿佛想起什么令人痛苦的回忆,嘴角抽了抽,转头问洛晏清:“你吃过你师姐炒的白菜吗?”
“?”
江芷离一下哽住,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她当年最喜欢逼着裴言川和季重明他们吃自己做的饭。
“你别岔开话题!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饭!”
裴言川冷笑一声:“我只跟我徒弟吃饭。”
花闲春还保持着和洛晏清的八十米距离,疯狂向师父眼神求救,可惜她师父没注意。
裴言川见洛晏清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没吃过。
他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那你可以让你师姐做给你尝尝,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味。”
当天晚上,洛晏清就知道裴言川为什么会浮现那种表情了。
他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一盘“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师……师姐……这是……”后面的话他没敢问出口。
江芷离面无表情:“白菜。”
洛晏清:“?”
白菜,为什么是黑色的……
他在江芷离期待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捡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挺好吃的……”
江芷离欣慰地笑了,果然,哪怕过去了几百年,她的手艺也没有丝毫退步。
季重明推开门,看到桌子上的白菜,眼前一黑:“江芷离……你要毒死晏清吗?啊?他可是你的亲师弟啊……”
江芷离得意洋洋道:“我早就说是你和裴言川没品位,师弟刚还说好吃呢!”
“?”
季重明不可思议的眼神投向身侧,见到洛晏清点了点头,甚至又捡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裴宗师所言不假。”
季重明从来没这么佩服过一个人:“晏清啊,为师很看好你,你很快就要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了。”
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江芷离指了指桌上的另一副碗筷:“师父,徒弟我专门为您留的,坐下吃饭吧。”
她第一次叫季重明“师父”,但他并不是很想听到:“不用了哈哈哈哈哈……我不爱吃巧克力……那个……既然晏清喜欢吃,就都吃了吧哈哈哈哈……”说着转身就要开溜。
但却被江芷离一把扯回来了:“不坐下吃吗?师父。”
“……吃。”
季重明最后是被洛晏清抬回房间的。
他发誓,他再也找不到比吃江芷离做的饭更令人恐惧的事了。
不过这种恐怖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弟子们该下山历练了,在人界行走几年,见见世面,顺便再造福造福百姓,什么驱个魔抓个鬼的,积累经验。
由陆离保护大家的安全。
季重明本来不想让他俩去,怕他俩伤还没恢复好,但江芷离对她曾经的师父无比自信:“有陆长老呢,我俩安全得很。”
一行人很快如上一世一般到达了淮安城,江芷离当年就是在这儿遇到那个蒙面人的。
她找了个理由,拉着洛晏清单独行动了。
其余弟子不服:“陆长老,为什么他俩可以自由活动,但我们只能帮着他们种地!”
陆离睨他一眼:“等你什么时候有他们二人的修为了,再来找我。”
江芷离轻车熟路地带着洛晏清来了醉香楼,进门就塞给老鸨一大叠银票:“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全都叫来,顺便给我个安静点的房间。”
老鸨笑的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都堆到一起:“好嘞客官!”
洛晏清诧异地看着江芷离:“你来这干什么?”
“当然是……寻欢作乐。”她眨了眨眼:“多给你找几个漂亮妹妹,你会喜欢的。”
她看着洛晏清的表情就想笑,明知他不是那种人,但逗他一直是他两辈子来的爱好。
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一排香气袭人的姑娘站在洛晏清面前,他本就生的好看,不笑的时候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笑起来又如春日的朝阳,引得那些女子全都娇媚的看着他。
江芷离看着他慌乱的低下头,不禁好笑:“你喜欢哪个妹妹?挑几个留下来伺候你。”
洛晏清都不抬头,却又赌气般的随手指了一个:“这个。”
被指到的那女子扭着腰肢便走上前去:“公子~”这声音可真是,酥的叫人软了骨头。
洛晏清一转头,眼睛差点被晃瞎,若说这女子穿的清凉那都是保守了,简直是……他只要稍一低头,便是一片春光。
“……你不冷吗?”
那女子以为他在说笑:“见到公子,奴家当然不冷了~”
洛晏清却有些认真:“虽说现在是二月已经入春,但倒春寒还是很冷的。”
他自知这话说的可笑,顿了顿又补充到:“……至少现在不用穿这么单薄……”
江芷离适时开口:“我俩只是来听曲,姑娘大可放松些。”
那女子眼神在他们二人间流转一圈,了然到:“原是如此,方才是奴家冒昧了。”
“姑娘……”
她实在不习惯别人一口一个姑娘的叫她,弯腰为江芷离斟酒:“公子和夫人不必如此唤奴家,奴家早就不是姑娘了,叫我青萍就好。”
洛晏清差点被一口茶呛死,正要开口反驳:“她不是我……”
但江芷离好像没听到那句“夫人”似的,笑着看了洛晏清一眼,随即道:“青萍,你近日有没有见到一些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
青萍露出疑惑之色,却还是犹豫着开口:“说起来,近日淮安城中的确不算太平,只是这事好似有很多人都知道。”
江芷离皱眉:“什么意思?”
“前两日刚有个公子问过奴家这件事,还说什么洛水清商,淮水永夜……”
洛水清商、淮水永夜。
就是这八个字,直到她死的那一天,也没能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水清商,淮水永夜。这就是我的答案。”
——“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都是为了三界众生。”
她想把这些纷涌而来的回忆阻隔在外,但那些记忆仿佛要跟她做对。
——“江芷离,你以为自己真的能与天道对抗?”
——“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你,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对不起。”
她也曾彻底的相信过一个人,相信那个人会是她的救赎,相信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她,会永远坚定地选择她。
她以为她是足够理智的,但当她又一次被那个人背叛,被他抛弃,她还是会不免心痛。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站在她身边,没有人会坚定选择她,更不会有人会是她的救赎。
所以她才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了那么多年。
她不需要任何感情,不需要任何所谓的朋友,她只能变强大,强大到无人能敌,强大到有能力保护自己。
洛晏清见她神色有异,走到她身前对青萍道:“青萍姑娘先去偏房休息一会儿吧。”
很快,房中就只剩二人。
江芷离不满地看着他:“你怎么让她走了?我还没问完话呢。”
洛晏清夺走她手中的酒盏:“你醉了,我们明天再来问也不迟。”
“怎么可能!我酒量很好的!”
她酒量是很好,但抵不住酒里有药,洛晏清从头到尾滴酒未沾,自然不醉。
他一边为江芷离醒酒,一边自己也装作已经喝醉的模样倒下。
江芷离喝的不多,很快恢复了清明,她一看洛晏清和自己躺在床上,刚要说什么,却被洛晏清的手指抵住嘴唇。
她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多时,青萍便回到了房间,见二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开口试探道:“公子?夫人?”
很快她便放下心来,朝着门口打了个手势:“都晕了,带走吧。”
几个女子将他们扔到马车上,摇摇晃晃地便出了淮安城。
车厢内空间狭小,他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江芷离只要一抬头就能蹭上洛晏清的鼻尖。
突然一个急刹车,江芷离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另一侧倒去,下一秒,一只手抵在她的后脑勺,代替她的头撞上了车门框。
“什么情况?!谁!”外面的女子抽出鞭子一甩:“来者何人?”
“你还不配问我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