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宗坐落在大陆上最高的逢云山中,从半山腰蜿蜒到山顶,各式殿宇错落有致。
司檀一人独领天宗,见着有缘之人,受苦难之人,或是拜上天宗者皆纳入门下,教他们习武,让他们能活下去,是真正的仁善之人。
当然这都是外界的传言,司檀真正收的入室弟子只有他们三人。
怀云月十岁独自上了逢云山,两年后,司檀又将明烛与晚棠带了回来。
后来拜上天宗之人都是得了他们允准的,倒更像是他们的徒弟,司檀常年不在宗门内,将上下一应事物都甩给他们这些亲传弟子,明明是平辈,却承担了师父之职。
后来他们仨也躲到雍城,盘下一间小茶馆落脚,再将这份差事甩给下面的大弟子。
天宗门中弟子皆着白袍,见他们三人上山来,皆是一愣。
“师姐,你回来了!”
怀云月对着那人笑了笑,“回来看看师父,忙你们的,不用客气。”
那人又神秘兮兮地凑到她旁边,“师父他老人家带了个客人回来,还对那人恭恭敬敬的,我看那人的气质,像真神仙。”
怀云月挑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那人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只是一个背影,我都没敢直视他。”
怀云月忽然有些好奇,难不成师父将要得道成仙的传言是真的?
“你这样说我倒是要去会会他。”
“师姐小心些,他老人家可是对这个客人重视得紧。”,那人知道怀云月行事素来放肆,忙又补了一句。
怀云月已经走出几步,头也没回地摆摆手,“知道了。”
明烛和晚棠也被熟悉的师弟师妹缠住,刚刚上得山来。
那人看着怀云月的身影渐渐消失,回身要走,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而来,又是一喜。
“明烛师兄,晚棠师姐。”
“小九,你的天南剑法练得如何了?”,晚棠笑着向他走过来。
“早便练会了,在教两个新上山来的小师弟。”
晚棠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样东西,“不错不错,这个奖励你,雍城的点心,拿去给他们分一分。”
“师姐真好。”
小九接过点心盒子朝人群跑去。
天宗最高处的殿宇,与逢云山同名,司檀从前还在天宗的时候便住在那里。
她十岁那年独自上山,见到司檀,阴差阳错地拜了师,成了司檀的第一个徒弟。
她爹倒也没说什么,两人合计着,散播了“将军府嫡女面容丑陋不敢见人”的谣言出去,便将她安置在逢云山,一待便是十年。
忽然有一天,司檀又领回来两个孩子,让他们俩对着怀云月叫师姐。
他们俩刚来的时候,怯生生地躲在司檀身后,拿半只眼睛偷偷瞧怀云月。
怀云月便担起了师姐的职责,带他们练剑,得了闲暇还带着他们漫山遍野地跑。
门下只有他们三人的时候,便同住在逢云殿后院。
后来弟子人数日益增多,山中的屋宇也越盖越多,如今已经占了小半座山头。
逢云殿的殿门开着,她站在门外台阶下,儿时的光景历历在目,一时有些怅然。
“师父太偏心了些,怎地叫明烛和晚棠回来,却不叫我?”
她语气轻快,踏着石阶缓步向上,看见屋内上首位坐着的却不是她的师父。
那人也抬眼向她看来,凤眸清澈深邃,好像一眼便能将她看穿。白衣墨发,有着扑面而来的苍凉古朴之感。
那人的气势过于凌厉尊贵,她愣在那,如被蛊惑般,一时忘记踏进殿门。
“月儿。”
司檀轻唤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见自己的师父竟坐在下面侧首,她心下惊讶,微行一礼,语气多了几分恭敬谨慎,“云月不知有贵客在此,扰了兴致,还望……这位前辈与师父莫怪。”
“无妨。”,上首那人淡淡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只感到一阵清风将自己托起,她再抬起头时,那人已经移开了目光。
“月儿,来这。”
她垂眸,向着司檀身边走去,想了一圈,也没想到当今世上有谁配坐在他师父上首位。
“宗主与徒弟叙旧吧,我便不叨扰了,别忘了我今日的话。”
那人放下茶杯起身,司檀也忙跟在他身后。
“是,司檀谨记。”
“不用送了。”
那人拂袖,司檀被真气阻隔在原地无法前进,只得躬身一礼。
怀云月站在司檀身后,见状也垂眸行礼。
半晌,司檀起身,见那人身影消失,长舒一口气,回身来敲她的头。
“还知道回来。”
怀云月笑着,“这话应该对您说才是。我们只躲了两年,您这一走可是七年。”
司檀或许也知自己理亏,忙转移话题,“那两个呢?”
“他俩被师弟师妹拦在路上了,一会便上来。师父,刚刚那人是谁啊?”
司檀忽然正色道,“天上的神仙。”
怀云月一愣,“怪不得气势如此摄人。传闻说您得道升仙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司檀微微皱眉,“传言罢了。”
他也不知这位上神怎么就找到了自己,说他有仙缘,希望他好好珍惜。在逢云殿干坐了半晌,茶都给他倒了两杯,看见怀云月之后忽然便要走。
他在殿内陪着这位上神一个多时辰,上神面色如常,他却背后直冒冷汗。
“师父您叫我们回来所为何事?”
司檀顺着山路向下望了一眼,瞧见两个身影向这边赶来,“他们到了,进殿来说。”
明烛和晚棠风风火火地冲进逢云殿,脸上笑意颇深,“师父。”
“还行,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师父这话说的,外面再好,哪有不念家的道理。还给您带了雍城的点心。”,晚棠笑着,将另一个食盒举起来。
“别拜了,从前便不守礼数,如今做样子给谁看。”,看着他二人要拜下去,司檀忙开口拦住。
两人也坐到殿内,等着司檀开口。
“月儿嫁了人不便在天宗久留,你们俩可不能再跑了。如今江湖上不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有人暗中打压各方势力,已经有几个门派传信于我求天宗相助。”
几人皆是一愣。若是有人同时与所有江湖势力为敌,那不用想便是朝廷。
“我们不能再独善其身了,此次论武设在天宗,我已回信给诸门派,再过几天各派弟子便会陆续到逢云山。”
他们来信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白,无非是想借他之手给朝廷一个下马威。
“那师父您……”,明烛忽然开口。
“我去南城瞧瞧,你们在天宗守着。”
怀云月知道苍笙与她师父是几十年的交情了,青衣教遭了难,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一趟。
几人皆是面色凝重,明烛开口应下来,“是。”
不知朝廷实力如何,司檀让他们留在天宗,独自一人去南城,定也是怕他们受伤。
他们这个师父虽然做惯了甩手掌柜,但却也是个合格的宗主,若真的放任不管,天宗也不会安然无事地坐着第一大派的位子至今。
怀云月忽然想到段昭延,不知能不能从他那得到些什么消息,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她便摇了摇头,那样一个连屋门都不出的病弱王爷,估计是没戏。
只是朝廷如此行事,便是将她二人置于敌对之位,也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他。
“你们去吧,我和月儿还有些事要说。”
明烛和晚棠拜了一礼离开逢云殿。
司檀的目光从门外渐渐消失的身影上收回来,“月儿,你的身份与他们不同,如今身负将军府与王府两重职责在,无论你如何选择,师父都不怪你。”
怀云月一愣,看向神情严肃的司檀。
“师父,您只叫他二人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司檀看着她,点点头。
“那为何刚刚这番话又不避着我。”,她低下头去,攥着自己的袖子。
“瞒又瞒不住,你向来执着。”
怀云月复又抬头看着他,“那师父何必再说这些伤人的话。”
怀云月起身一拜,神色坚定,“您只管去便是,天宗我们来守。”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司檀轻轻叹息,虽然早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若有朝一日真与皇族开战,她又当如何自处,当朝将军之女如何担得起叛军罪名。
几天时间,陆续有人来到逢云山,怀云月站在逢云殿外,俯瞰着山中比往常更热闹忙碌的景象,抿了唇。
一道紫色光芒从远处飞奔而来,越过怀云月向后跑去,消失在一旁的树林中。
“阿荒!”
未及怀云月反应,又有一个孩子模样的人跟着跑过来,怀云月是见过他的,他名唤慕容年,慕容山庄来的人本就不多,便好记些。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她,脚步慢了下来,“怀师姐。”
“那是你的灵兽吗?”
慕容年的视线落在树林中,寻找着那小灵兽,显然是急得很,却迫于礼貌不得不停下回她的话,“是,阿荒爱玩,我怕它跑丢了,给天宗惹出乱子来。”
“我帮你。”
古剑出鞘,怀云月轻轻抬手,那把剑飞出去钉在不远处树下。
慕容年一惊,忙跑过去查探,发现她的剑果然拦住了阿荒的去路。
慕容年拎着那小灵兽的后颈将它提起来,“叫你乱跑。”
怀云月此时才看到那灵兽样貌,巴掌大小,其状如鼠,用紫色的双翅掩住了脸,在慕容年手中低声呜咽着,甚是可爱。
“谢谢怀师姐。”
“它为何做如此状?”
“阿荒胆子小,被师姐那一剑吓得。”
怀云月笑了笑,“慕容山庄的御兽之术当真神奇。”
慕容年拎着阿荒递到怀云月面前,“师姐,给。”
怀云月伸手接过,那小兽便蜷缩在她手心,挪开了挡着脸的翅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它后脚用力,刚欲起身,便被慕容年呵住。
“不许动,趴下。”
阿荒又呜咽一声,乖乖趴了回去。
怀云月见状失笑,将阿荒还给了慕容年,“书上写见驼鼠则其地多有羹食,可是真的?”
“它贪吃罢了,是因为那地方有吃的它才去的。”
阿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慕容年怀中,颇为惬意。
“论武便要它上场吗?”
慕容年摇了摇头,“大哥带了只穷奇来,参加论武的是它。”
怀云月心下微惊,连凶兽穷奇亦可驱使,慕容山庄当真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