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于新城北,酒酹于毗沙门天王塑像,请与交谈,天王被甲持矛,隐隐出于壁间,所居帐内,时有火聚,或有龙形,人皆异之……唐卫国公李靖,微时,尝射猎灵山中,寓食山中。”
——《太平广记》
青华想让九灵扮做哪吒,配合他与嫦娥一起演一场大戏,九灵无端端被委以重任,心里既害怕又兴奋,原地打了个一个激灵。
越鸟不置可否,这些年来九灵在妙严宫里无非就是青华贴身的一个娃儿,除了当年在昆仑墟惊鸿一瞥的九头狮以外,她还没见过九灵施展什么本事。
然而青华却坚定地对越鸟点了点头:“九灵儿乃万狮之尊,轮造化与哪吒三太子不分伯仲,殿下放心,本座一定不会坏了殿下的连环计。”
得了青华的首肯,九灵瞬间扬眉吐气,他听了这半晌,也明白了明王的计策——帝君要扮做二郎神,嫦娥仙子要扮做李天王,他和哪吒差不多的岁数,平常也有些往来,别的不说,让他化作哪吒,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帝君所言甚是,殿下休惊,奴儿一定好好扮,不让殿下白忙活。”
越鸟转念一想,二郎神和李天王同坐,哪吒最多不过侍宴,倒也不怎么打紧,因此便也松了口。如此便万事俱备。
青华将越鸟收入袖中,与九灵和嫦娥起行,时至三更,青华到时,云楼宫里守卫来去寻常,主殿还掌着灯,大概是李靖还在忙公务。
青华理直气壮地闯人家宫门,心里还直美——越鸟果然机敏,早就想到了要掩人耳目,否则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乱子,他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道:“李靖啊李靖,你向来不敬本座,背后叫我老不死的,今日倒劳烦本座来救你,来日本座教三太子几门法术,闹死你个牛鼻子。”
“咳咳,胡说什么,还不布阵。”越鸟骂道,这个老神仙真是没谱,背后还想离间人家父子,成何体统?
“哦。”青华忘了越鸟就在他袖里,被她抓了个正着,只能赶紧作罢。
云楼宫比妙严宫稍小,但大体结构差不多,李靖可没有青华那样的巧思,在宫里藏下万亩的七宝芳骞林,可他是武将,身边还带着哪吒,自然少不了要有练武的地方。云楼宫西边有个花园,里面不太雅致,只有些假山花草,倒也还算宽敞。嫦娥说昨夜她漏夜前来,就是在假山旁边发现了危月燕和玉兔精。
妖精们大多有领地意识,这花园里不知道有多少神兽,二妖初来乍到,必定不敢轻易挪动。青华一搭眼就发现了假山旁危月燕身上的幽微的仙气,危月燕怕被李靖察觉,所以收起了护身宝光,可青华熟悉天庭诸将,一眼就看破了危月燕的行藏。
青华立刻施下叠山之阵,将玉兔和危月燕围在了阵中,他造化齐天,这叠山阵满天除了三清无人能破,即便李靖站在阵前也什么都看不见,更遑论普通的天兵了。如此一来,他们就再无需担心惊动李靖父子了。
忽然一阵吉风起,嫦娥化作的李靖和青华化成的二郎真君一前一后步入花园,身后还跟着手捧酒菜的“哪吒”。二仙在石桌上坐定,“二郎神”先拜“李靖”,“李靖”又回拜“二郎神”,如此一来一去,二仙便怡然自得地在花间谈天说地。
明月高悬,玉兔本在酣睡突然却听得耳边嘈杂,它竖起耳朵细听,发觉是李靖在宴请二郎真君。它不过一微末小妖,哪里知道李靖和二郎神有没有交情?它只觉得二将都是天庭武将,便是有些交情也属寻常。
二仙推杯换盏,身旁还有哪吒三太子侍宴,好不热闹,玉兔看得入神,露了一眼一耳在外也浑然不觉。
收起宝光的危月燕正在酣睡,他的真身比玉兔还小些,两人凑在一起取暖,叫他睡得无比踏实,正因如此,他才丝毫没察觉不远处正有人吃酒闲谈。
到了明日,趁李靖未起身,危月燕就会潜入他的寝殿盗走令牌,等李靖发现令牌不翼而飞的时候,危月燕和玉兔应该已经离开天庭了。他们没想好要去哪,玉兔不知道人间是什么样的,危月燕说如今人间属东台神州最为繁华,他们可以去那里,找一个贤明的国君,用金水的神力辅佐他,也好造福一方百姓。
一切滴水不漏。
酒过三巡,青华做佯醉状,欲在花间吟诗,他早就盯住了夜色下白的反光的玉兔,瞬间就将它擒了过来。
只见“二郎神”转过半个身子,问“李靖”道:“本将早见得天王的假山中有宝光闪烁,还以为是天王藏了什么宝物在此,这不是广寒宫的玉兔吗?它不好好在嫦娥仙子身边待着,跑来天王的花园做什么?”
“李靖”闻言立刻上前,而“哪吒”则紧随其后,二仙故作大惊小怪,长吁短叹,最后“李靖”开口道:“妖孽!尔擅离职守,藏于本将宫中意欲何为?”
玉兔精瞬间就被吓破了胆,它不过是广寒宫里嫦娥身边的一个侍女,又如何能顶得住二郎真君和托塔天王的盘问?只见它四足颤颤,双耳低垂,经不住拷问,化出了人形,跪在众仙面前。
危月燕听到动静,见玉兔被识破,他奋不顾身就冲了出来,可不知为何,李天王和二郎真君却始终没有正眼瞧他。
越鸟设的是连环计,她先用叠山阵掩人耳目,再让“李靖”和“二郎神”同审玉兔精——这一对出逃的鸳鸯,若是叫他们同仇敌忾,恐怕是难审。别的不说,青华那急三火四的脾气,哪里能受得了别人在他面前亲亲我我生离死别?所以越鸟才要他们分而破之。危月燕肯和玉兔出逃,必定是动了真情,有执念的人,旁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因此越鸟才让青华不审危月燕,只审年幼无知的玉兔精,到时候它敌不过天威定然松口。
一切果如越鸟所料,玉兔顶不住压力,在青华和嫦娥面前哭的凄凄切切,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奴儿……奴儿知道天劫将至,所以……想……想伺机偷了天王的令牌下界……好……好逍遥百年。”
到了此刻,危月燕还毫无头绪,他只觉得玉兔大难临头依旧没有连累他,殊不知玉兔的心思,其实半点都没有在他身上。
玉兔每到春季便情动不可自制,以往不过是撒泼打滚,可如今越鸟被软禁,五族势弱,天劫一触即发,不怪玉兔敏锐,要怪也只能怪越鸟和青华将三界同根劫推向了结局。它之所以想和危月燕私奔,又盗走太阴真君座前的金水,怕的就是来日刀兵一起,自己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它私奔是假,求条活路才是真,可它法术低微,若没有人傍身只怕是连月宫都出不去。
危月燕位列仙班,乃二十八星宿之一,他之所以肯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和玉兔私奔,一定是以为玉兔对他一往情深。殊不知在玉兔看来,危月燕不过是个能帮它逃出天庭的人选罢了。
越鸟凭借嫦娥的只言片语,就料定了这是一对假鸳鸯,正因如此,这最后一招才是越鸟连环计中最妙的一招——眼看玉兔认罪,青华非但不怒,反而还借着酒力,露出了些玩味的意思。
“倒是本将少见多怪了,广寒宫真是深藏不露,居然还有这等聪慧之辈,仙子倒是机灵,眼下天庭诸事繁忙,本将向来听调不听宣,在天庭日子久了真是难忍。本将早就想打道回府了,仙子与其孤零零下界,倒不如到本将的真君庙中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