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人声鼎沸,青氏药铺门口大排长龙,溪鸡县遭了水灾,不出半月就生出瘟疫来,若非这位青大夫不计辛苦,不贪财帛不论贵贱一律施救,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人命来。
“你生了疟疾,成日里饮水要煮沸再饮,与你家眷不可同厕,白日要常洗手,去取药吧,下一个!”青华撑着腮帮子百无聊赖,虽是尽心施救却也是满脸的敷衍——越鸟在后堂煎药,他不得相见哪能不烦?
“你已现疫症,去取药吧。家里有多少人就取多少份,小儿不足十岁,就服半副。回到家里赶紧洒扫,地上要撒石灰,门口要支锅煮醋,床前需要挂上蚊帐,切记需与家人分居!下一个!”
这青大夫实在是有本事,别人看病要望闻问切,他全都不用!只要扫上一眼就能看出病症对症下药!经他诊治的病人,不出半月,必定痊愈!他又从不计较药资诊金,引得十里八乡的村民驾车驱马,纷纷来找他看病。
“怎么又是你啊!”青华看着眼前的女子直犯愁——这些日子病患颇多,不少人都扶老携幼而来,偏有几个女子日日来“看病”,到了近前也说不出症状,实在是浪费时间,倒让真的老弱病残排在她们后面。
那女子满面娇羞,卷起袖口便将莲藕一般的手腕往青华面前伸:“青哥,我这是相思病,要日日搭脉的~”
“哦,这病难治,姑娘回去备下吧。”青华揣着手板着脸念道。
“备下什么?”姑娘大惑不解。
“当然是寿材寿衣啊!”青华吓唬到。
“青哥真是讨厌,就爱戏弄人家~”
眼看着那女子撒起娇来,青华肉麻地浑身一激灵,他强做笑意笔走龙蛇写下一方。
“玩笑而已,等在下给姑娘开药。”
青华笑盈盈地将方子递入了后堂,可越鸟接了那方子却直琢磨——这么重的方子,真要服下,只怕是要腹泻不止。
青华眼看越鸟迟迟没有反应,便拨帘入了后堂,见越鸟正对着药柜犯踌躇,他不声不响地走到她身后,突然从身后环住了她,随即将下巴搭在她肩头上笑道:“本座谨遵殿下的旨意,来者不拒一一施救,殿下如何自己偷懒?”
青华倒是勤勉,日日辛苦也未见他有半句怨言,只是这巴豆配莲叶配桃花的方子,越鸟哪敢照抓?她举起手中的药方问道:“敢问帝君,这方子治的是什么病症?”
“殿下是天下的灵根,千年历劫,见多识广,不想也有这不知道的奇门方术。本座的这方子,专治花痴症!”青华得意洋洋地背着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起来。
越鸟一看青华摆出他那副拿腔拿调的样子,就知道这老神仙又要耍弄她。她自小受观音大士教诲,从来不打诳语,如今却偏偏叫她遇上这个老神仙,青华有的是糊弄人的本事,叫她实在是难以分辨。
“花痴症?从没听说过什么花痴症,帝君打量着蒙我呢吧?”
青华故作声势,瞪着眼咬着牙吓唬越鸟——
“这镇上有些个轻狂女子,日日以问诊为名,纠缠不休。本座今日若不略施惩戒,来日若真的恼了,嘴里咒骂起来,殿下可知道下场吗?”
当年青华一世震怒,一言而已,就让七个女子世世为娼妓。如今这些个女子虽无大错,但如果不早早劝阻,来日若真的触怒了青华,只怕悔之晚矣,越鸟进退两难,心里直打鼓:“帝君这罚的是不是重了些……”
青华见越鸟只顾维护,听了那莺燕纠缠之事居然丝毫没有半点自己的心思,气的两手一踹,蹙眉撇嘴就要撒泼:“殿下半点不懂本座的心思,也半句不肯哄哄本座,真是狠心!”
青华这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如今开了花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意味,他平日里拈酸吃醋,把仓颉白泽之流都当做了情敌,可他忘了越鸟是灵山教出来的,加之她又曾两度千世劫,如今越鸟虽然与他两情相悦,可她陈澈豁达心无挂碍,怎么会跟他一样胡闹呢?
越鸟左右为难,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青华则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地说:“就算是殿下不计较,可她们不分轻重,日日纠缠,让真的病患不得医治。殿下说说,这是不是有错?”
越鸟叹了口气,这些女子见了青华动了凡心,实在算不得错,可眼下瘟疫肆虐,她们不体谅病人,也实在是不成体统。
只看越鸟的脸色,青华就知道她已经上当,他心里偷笑,嘴上更是连忙乘胜追击:“知道殿下慈悲,殿下若要我不罚,倒也简单。”
“帝君快说,小王必定无有不从!”越鸟满口答应,只要不叫她给这个下药给那个投毒,便是叫她吃些苦头她也不怕。
“这些日子殿下只顾着在后堂煎药,这些女子虽然知道我有妻室,却从未见过。她们以为你我夫妻不合,这才敢不顾人伦纲纪,近前冒犯。殿下只要时常走动露面,她们见了殿下的花容月貌自然不敢相争,到时候就什么事都没了。”
青华手舞足蹈地胡说一通,一对眼珠滋溜乱转,满脸都是奸计即将得逞的快乐。可越鸟闻言细想,却觉得青华说的似乎有些道理——这些女子若是见他夫妻恩爱,总不至于强行勾引,到时候青华不再恼怒,她们也就不用受罚了。
眼看越鸟似有松动,青华心里得意无比,这天下的灵根终究是被他哄骗了,叫他如何不志得意满?
次日,又有女子上前磨蹭亲近,那妇人不顾廉耻,拉开衣襟便现:“青哥~你看,以前是从来没有的~”
青华气得心里直骂,突然却听得身边珠帘响动,原来是越鸟拨帘而来。她将青华的浑话听进了心里,此刻是打定了主意要扮做人妇,这青孔雀是天下灵兽,原本半点不着金玉,今日却故作娇艳装扮。只见她一反常态,着了一身樱桃红刻丝并蒂莲综裙,粉粉嫩嫩,甚是俏丽,又梳得个飞云髻,耳边是明珠耳铛明珠琉璃翠耳环,发间着嵌珠狮子戏绣球宝石花钗点缀,比以往多生出三分风流娇媚来,更是动人,一路走来分花拂柳,到了青华身边与他奉茶。
“夫君看茶。”
青华喉咙发紧鼻腔发热,他一时贪看,竟连自己身处何方都忘了,回过神来才连忙拉着越鸟与他同坐:“有劳娘子了。”
那轻浮女子面上变颜变色,她早知道这青大夫有妻,却从未曾得见,从前只以为他夫妻不合,或者是妻室丑陋,哪成想她这算盘竟是打了个空。
“夫君,这位姑娘生了什么病?”越鸟望着眼前的女子问青华道。
青华撇了撇嘴,满脸敷衍地说:“哦,她啊?她说她得了相思病。”
越鸟又问:“敢问夫君,此病何解?”
世间属妇人心思最为难料,那女子看青娘子语出挑拨,心中非但不露怯还起了斗志,更是连忙献宠:“青娘子啊~男子三妻四妾皆属平常。青哥如此人物,娶得妻,自然也纳的妾。娘子身为正房,也得有容人的雅量,否则便是犯了妒,那可是妇人大忌啊!”
这女子一番话,越鸟只听进去两个字——“青哥”,这两个字在她嘴里打了个滚,她低着头红着脸发出一声低语,听在青华耳朵里,让他软了半扇身子。
“可我夫妻情深,如何容得她人?姑娘还是另寻宝婿吧。”
越鸟对这那女子一通劝说,可那女子却依旧有意纠缠,天下有听得进去良言的人,也有听不进去好话的人,越鸟慈悲不假,可为人处世却未免太过单纯,青华看在眼里,便抢过话头说道:“娘子,这话虽如此,可这位姑娘既有此心,不如就此纳了,让她贴身侍奉娘子。到时候这院中洗衣烧饭的粗活有人代劳,到了夜里,能有人为娘子上夜,也省的我夜夜悬心了。”
这下那女子可是听了个真切,这青大夫好狠的心,竟是要她为奴为婢伺候这青娘子!亏得她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惦记这青大夫,他却如此的不解风情,竟是把她当粗使的丫头了!
那女子气愤愤地夺门而去,越鸟望着一脸痴相的青华,心里直发笑,这老神仙没轻没重,倒真舍得破费自己的仙名,她压低声音提醒青华到:“帝君看够了吗?众目睽睽之下,你臊不臊?”
青华耿着脖子一脸无赖:“自然是不够,便是日夜看着,还是不够!”
越鸟臊红了脸,她剜了青华一眼,一边起身一边嘱咐他:“还不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