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珠有:龙珠,龙所吐者……越人谚云:‘种千亩木奴,不如一龙珠。’”
——《述异记》
西海三太子有观世音作保自然万全,可西海一宫却依旧战战兢兢,生怕被迁怒牵连。东西二宫有姻亲,东海龙王见此,便提出向玉帝供奉一颗龙珠,全当赔了天庭那一颗明珠,岂料那龙珠居然被盗走了!
“现在玉帝更气了,命我父去寻回那龙珠。我父调兵遣将,一通忙活,虽然是找到了盗宝的妖精,可是那龙宫里的虾兵蟹将敌不过他!我在天庭当值,不能擅离职守,只能求明王殿下出手相帮!再耽搁下去,怕玉帝震怒,连我父也要跟着受罚。”
孟章一脸焦急,青华却不以为然,这东海龙王也未免太小气了,竟为了一颗龙珠如此慌张。
“一颗龙珠而已,既然丢了,再供奉一颗不就行了?”
“帝君啊!玉帝不是要那一颗龙珠!他是气东海龙宫被妖精闯了空门在先,不能捉妖安定一方在后!实不相瞒,我那些个弟妹也没甚手段,也怪不得玉帝生气。”
孟章火烧眉毛,青华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越鸟一定会满口答应——她一向慈悲心软,哪里受得了孟章如此恳求?可能从龙宫里盗走龙珠的妖怪八成是个水妖,越鸟生性怕水,又如何能轻易答应?
“这是海中之物!殿下切莫逞一时之气!”
越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青华一句话喝住了,脸上少不了露出些尴尬,可孟章却拍着胸脯子,满脸成竹在胸:“帝君有所不知,明王殿下手中的扶南阴阳剑专克水中妖物!到时候殿下只要御二剑入水,那孽畜抵挡不住,必定束手就擒!小神正是因为知道殿下的手段,才敢贸然来求,事到如今,东西二宫只盼着殿下能拔刀相助啊!”
孟章说得邪乎,青华不禁好奇,他转头望向越鸟,只见她对孟章拱手说道:“神君托付,小王必定倾尽全力。扶南之事,小王一直心怀愧疚,他日还全凭神君说情,只盼神君能领了小王向南海龙宫请罪赔礼。”
孟章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才明白越鸟的言下之意——扶南原本要做南海龙宫的女婿,原来明王是怕南海失了宝婿要怪罪于她!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怕是误会了!南海龙宫若是知道殿下在妙严宫客居,恐怕礼品供奉要流水一样的送进来!他们谢殿下还来不及,哪敢怪罪?殿下宰了扶南那天,南海龙王到处递帖子,上面就八个字:扶南死了,快来吃席。”孟章不顾仪容,拍腿大笑道。
“啊?”
这下换越鸟糊涂了,南海龙宫骤然失婿如何这般开心?而青华想骂人却又不敢骂,肚里直憋屈——难怪玉帝轻薄龙宫,这乱七八糟屡屡生事成何体统!
“帝君有所不知,扶南是婚配了南海龙宫的长女,但那是指腹为婚。这个扶南也就是在他娘肚里的时候还算个东西,帝君是落地的神仙,那扶南是落地的混账啊!自小打爹骂娘,吃猫杀狗,给西蛮湾一宫闹得鸡犬不宁。这还不算,他欺压一方百姓,屡屡生事,最后扒了一尊寺庙,吞了两颗佛宝舍利,化作黑龙,弑父娶母,自己当了西蛮龙王!当年若不是明王殿下仗义出手将它宰了,南海龙宫要么冒险破亲,要么就得把自家长女嫁给这个畜生!到时候就算是玉帝派天兵绞杀,南海龙宫与他有姻亲,必定要受株连之祸!南海龙王听得扶南身死,大摆了三日之宴,南海长公主得脱此难,还不知是如何感念明王殿下呢!”
“真有此事?”越鸟讶异道,难怪这么些年也没见南海龙宫找她兴师问罪,原来是因为有此内情。
“这种孽畜能让殿下除去是它的造化,殿下何需内疚?”青华骂了一声,骂完了不禁心里琢磨,这龙宫也实在是不争气,没几个好子孙。
“小王并不知道有此内情,当日小王原本有心度化扶南,可他……”
越鸟话说一半,欲言又止,面上泛红。孟章一看就明白了——扶南这孽畜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放过,看见明王还不得疯了?可这话当着青华的面他可不敢说,这老神仙脾气大得很,生气起来甚是吓人,他可不想触青华的眉头。
半晌沉默过后,越鸟硬着头皮解释到:“……扶南要小王以身相许,小王拒绝一次,他就口吞一人,以此相挟。彼时情势迫人,小王无能,不能度化于他,故而杀之。心中愧疚,皆因小王悟道不精。”
越鸟脸色绯红,声音幽微,倒像是后悔没有以身相许扶南似的。青华心中邪火顿起,那如来老儿平日里倒不知是如何施教,竟将越鸟教的满心满肺都是“度化”二字!
“这孽畜弑父娶母如此疯魔!如何度化?难道要殿下真的以身相许?只怕即便如此,也未必就能度得那孽畜!”
眼看青华动怒,孟章连忙圆场:“殿下过虑了!殿下要是知道南海龙宫有多感激殿下就不会这么多思了。”明王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杀扶南那么个东西还心里愧疚。也就是扶南他娘打不过他,否则老太太早就自己动手了,哪儿还轮得到外人?
“帝君有所不知,小王受我佛如来点化四处除妖,可小王从不滥杀,一向问心无愧,唯独对扶南,小王问心有愧。小王当时心中有怒,犯了嗔戒,因此愧疚。扶南死后,小王将它的孽身化作双剑,希望能够借己身功德,终有一日破其妖气,还它一个圆满。”
越鸟从来无惧威势,她并非是因为斩了龙宫贵婿而内疚,而是因为自己破戒怒杀而内疚,青华这才息怒,孟章抓住机会连忙求情:“殿下!如今我东西宫全凭殿下仗义相助了,来日我自会通报南海龙王,让他赶紧供奉殿下!”
“神君言重了,此事万万不可!帝君一向不喜迎来送往,若是闹得妙严宫一宫不宁冲撞帝君,小王只怕是百死莫赎,神君放心,小王明日就去擒那妖怪。”
孟章见明王答应了,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而越鸟转身为青华添了酒,颔首而请道:“小王惶恐,本事不济,还请帝君赐个避水诀以策万全。”
青华头一歪手一揣一言不发,他听了这半晌,心里很是不快——龙宫无用也就罢了,龙族成器的都在天庭,留下的自然都是些没用的。可玉帝讨要供奉威慑龙宫,实在是让他讨厌,他心里怎么琢磨怎么生气,总得有个地方撒气才行,于是他假做愠色地道:“殿下是本座的客人,不是这天庭的杂役,本座不许殿下去。”
“啊?”
越鸟吃了一惊,孟章与青华交情颇深,今日孟章亲自求情,于情于理青华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再者说,青华对她一向甚是宽容,今日不知道为何竟计较起来了。
孟章焦急万分,眼看青华这个老不修的又要搅事,他只能求饶:“帝君啊!我这实在着急,真不能再耽搁了!帝君要如何才能答应便直说,我绝不讨价还价!”
孟章为了青华鞍前马后,青华当然会帮他,青华之所以佯做推搪,是因为他心中还有别的打算。他看了看孟章,又看了看越鸟,歪着头说:“殿下要去,就得带着本座一起去。”
“啊??”这下轮到孟章吃惊了,青华仙驾什么时候去过龙宫啊?这老不修的如今为了缠着明王,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啊!
“帝君真的要去吗?”越鸟问。
“本座一诺千金,自然是真的。”青华正色道。
“那帝君为何要去?”
越鸟似乎隐隐地猜到了青华的心思——龙宫遭窃是意外,但却由此可见天威过重,龙宫战战兢兢。青华一向清高,眼睛里更是揉不得沙子,只怕他是想亲自拿回龙珠面呈玉帝,好给这天庭的官家一个下马威。
“殿下只说答不答应。”青华避而不答,只顾耍赖。
越鸟知道,青华有他的威仪,无论他待她如何亲厚,他如何处事却始终不是她可以干涉的,而她既然敬重青华,就也应当尊重他的所做所思。
“小王当然答应,小王只是怕劳动帝君受累奔波,明明是小王受托,却要帝君劳力,小王心中实在愧疚。”
青华眼珠一转,面露得意,就连嘴角都翘了起来:“好,那我们二人明日就去。”
说话的这半晌,青华和越鸟越靠越近,青华低头颔首,而越鸟抬眼看他,二人眼中没有旁人,十分亲密却浑然不觉。
“越儿?”
“帝君?”
“孟章什么时候走的?”
……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椅子,越鸟陷入了沉思,而此刻的长街上,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的孟章则扶着墙正喘气,想起方才青华那暗送秋波的样子,他就觉得胃里犯酸水,只能自我安慰道:
“这是好事,好事。快了,那灵童也就这两个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