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摇光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刚好碰上诀修拿着一条珠链回来。

　　二人站在院子里，他将手里的珠链扔给她，她接过珠链，挑眉笑道，“不是说不帮我吗？”

　　诀修瞥她一眼，嗤笑道，“从小到大，公主想要什么，我没帮你？”

　　褚摇光拿着珠链往屋里走，敷衍地落下一句，“是是是，你最好了。”

　　诀修望着她背影，眯了下眼，自言自语道，“你要是真知道我的好……”他转身离去了。

　　待褚摇光走进屋内关上了门，越过屏风进入卧室，一见里面的场景，就吓得一个激灵。

　　只见床上那本该还昏睡的少年，不知何时醒来了，正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动作一顿，微微偏过头，看向她的目光犹如寒冰般刺骨。

　　她对上他的目光，不禁皱起了眉头。又见他似乎除了醒来，却依旧浑身乏力，似乎连起个床都困难。她暗暗放下心来。

　　褚摇光慢吞吞地走过去，哈哈笑道，“陆月燕，你醒啦？早上好呀？”

　　“……”

　　褚摇光一边说着还一边将他重新按回床上。他浑身无力，无法反抗，竟只能顺从地躺进床里，死死地盯着她。

　　褚摇光干笑两声，问道，“饿吗？”

　　“……”陆月燕闭上了眼，道，“给我解药。”

　　见他闭上了眼睛，褚摇光眨了眨眼，随即也不问人家的意愿，自个儿褪去鞋袜往床上爬。

　　那人觉察到她的意图，猛地睁开了眼，不可思议又震惊不已地盯着她，“你做……”

　　话还未说完，这爬上床的姑娘已经俯身搂上了他的腰，他挣扎着要推开她，却又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她一边将手里的珠链穿过他的后腰，绑在了他的腰上，又给珠链施加了层封印，才对他道，“陆月燕，我没有解药，你只能先等药效过去。”

　　陆月燕的心思已经不知道该落在哪好，体内的仙力被尽数压制，身边的人却半坐在侧，俯着身子望着他。

　　他都不知道此刻的心乱如麻，是恨她竟如此对他，还是因为她突然而来的靠近。

　　他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眸，声音发寒，“下去吧，你的目的达到了。”

　　褚摇光支着下巴，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却是盯着他的脸颊，笑吟吟道，“陆月燕，你真好看。一个月不见，好像更好看了。”

　　“……”陆月燕额角一跳。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他不由别开眼，继续冷道，“下去。”

　　躲开了视线的交汇，却暴露了他绯红的耳尖。褚摇光瞧见了，抿唇笑了笑，又凑近他的脸颊，轻声道，“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陆月燕深吸一口气，嘲道，“魔族公主，想你？想杀了你吗？”

　　褚摇光又眨了眨无辜的眼，道，“可我很想你。”

　　陆月燕又骤然闭上眼，脸色白了又彻底红透，随即睁开眼，目光如炬，冰冷如雪，盯着她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又道，“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褚摇光哑然一瞬，默然片刻，才道，“我想让长华帮我一个忙。”

　　陆月燕立刻反应过来，“所以我，还有玄桦琉苏，现在是你的人质？”

　　褚摇光点头，“是。”

　　陆月燕问，“什么忙？和褚江玦有关？”

　　“嗯，”褚摇光道，“我想让长华，帮我杀了他。”

　　陆月燕想起什么，道，“你们叔侄，不合？”

　　褚摇光嗤笑道，“什么不合？那是仇人。”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撇撇嘴道，“我小时候，就是被他废的。不然你以为为何堂堂一个魔族公主，从前却半点魔息修为都没有？”

　　陆月燕默然片刻，道，“被废……”又旋即问道，“现在怎么又好了？”

　　褚摇光道，“因为黄泉剑，可以激发我体内残存的魔神血脉，重塑体骨。”

　　陆月燕蹙眉道，“所以一开始，你死活要跟我去长华，就是为了黄泉剑？”

　　她呃了一下，随即应道，“对，没错。”

　　陆月燕却神色淡淡道，“不对。”

　　“什么不对？”

　　他道，“若是只为了黄泉剑，你可以接近玄桦白桦，甚至是琉苏，不应该非得是我。”他回忆往昔，总算明白了她那始终追随他的目光为何而来。

　　她胡诌道，“那是因为，你长得最得我心。”

　　陆月燕眸光一闪，道，“不是。是我身上还有你想要的东西。”他想起了在乌灵城那山洞里，她见到他血毒自解后那强烈的反应。他哑声道，“是沧海碧珠，对吗？”

　　见他猜出来，褚摇光倒也不再否认，解释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黄泉剑的作用。接近你也的确是为了沧海碧珠，想要用沧海碧珠修复我受损的筋脉……”

　　陆月燕掩下长睫，问，“既如此，那日……为何没下手？”

　　褚摇光蹙了下眉，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便道，“因为我……还不想你死。”

　　“……仅如此？”

　　褚摇光笑着反问，“不然呢？”

　　不然呢？陆月燕心沉了沉，仿佛脚边就是一片漆黑无望的深渊，无论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他都会坠进去那片深渊。

　　他没有再问，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听见什么答案。他也不该再问，也没有理由再问。他已经足够放纵自己，带来的后果便是今时今日的困境。他不能再问下去。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体力在逐渐恢复……他需要解开腰上的珠链。他道，“我可以帮你杀褚江玦。”

　　褚摇光一愣，又听他道，“他是血毒的罪魁祸首，是魔族，我可以帮你杀他。”

　　她哦了一声，又俯首凑近他几分，鼻尖都快贴在他的脸庞上。他眸光闪了闪，朝后仰头躲开，道，“离我远点。”

　　她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吐息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左脸，莫名道，“我前面说的，都是真的。”

　　他蹙眉不解，“什么？我知道……”

　　她道，“不是。我是说，我很想你，还有你长得很合我心意，都是真的。”

　　他一下哑了声，别开的眸光颤动，嘴唇张了张，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响，憋出一句，“说话不必离这么近……”

　　她又哦了一声，道，“上次你想亲我的时候，不就是离这么近的吗？”

　　“……”他快被逼疯了。他道，“现在不是之前了……”

　　她又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近距离地欣赏着他狂颤的睫毛，透红的脸颊，还有殷红的嘴唇……

　　随即突然伸手搬过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他错愕地望着她，下一刻，她的呼吸瞬间拉近，吻上了他。

　　再不是浅尝辄止的吻。

　　她的气息强势地闯了进来，无处不在地将他包裹，将他纠缠。他闭上眼做最后地挣扎，试图扭开头躲开她，就又被生生搬了回去。

　　他简直头皮发麻，一坠到底。是浮在云端还是砸进地狱，他早已分不清楚。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希冀，是她永不离开。

　　空气稀薄几近窒息，她蓦地松开了他，湿润的嘴唇微微颤抖，此起彼伏的呼吸依旧交缠不分。

　　她贴上他滚烫的侧脸，在他耳边轻语道，“陆月燕，我想……睡你。”

　　他尚还头晕目眩，听了这话，仿若自己站在了悬崖边，而他却摇摇欲坠。他涩道，“……好。”

　　这个答案令她微微一顿，当下便不再犹豫，手指抚上他的胸口，一路下滑，激起一阵颤栗，来到他的腰间，却又在解他腰带之前，触碰到了那条冰冷的珠链……她踌躇一瞬，他又低声诱道，“快。”

　　她心头一跳，手指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亲手解开了封印，卸下了那条珠链……脑子跟上来的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珠链掉落的刹那，身下的少年猝然伸出双手掐住她的双肩，一个翻身将她反摁在床，四目相接，她神情滞了一瞬，问，“你要在上面？”

　　“……”陆月燕原本已逐渐回归的冷然神色，又被她这一句话给打回了原型，红着一张俊脸，额角狂跳，咬了会牙。

　　她也反应了过来，怒道，“什么意思？不给睡了？！”

　　陆月燕又是深呼吸一下，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眯起眼，咬牙切齿地骂道，“我不管，你竟然敢用这种事来骗我？！”

　　陆月燕面色微冷，“你不也是？”

　　她冷笑一声，瞳孔怒火燃烧，周身魔息尽数爆开，他也不甘示弱释放仙力，整个床榻压根遭受不住两股强大的仙魔之气的碰撞，“砰”的一声巨响，炸得四分五裂。

　　那两人却犹为不解气。

　　她仰头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他疼得长嘶一声，一手掐住她的脸颊，将她的头生生搬开，她一拳给他挥去，他飞快偏头躲开。

　　他一手握上她纤细的脖子，尚舍不得用力，她倒好，又是一巴掌挥过来，将他头都扇歪。后者似乎也没料到他没躲，神色闪过一丝意外。

　　他睫毛微颤，偏过头来，瞳孔沉如黑夜，冷冷地看着她，“先别闹了。”

　　她也冷冷地看着他，“那你想怎样？”

　　“放了玄桦和琉苏。”

　　“那你呢？”

　　“我帮你杀褚江玦。”

　　“还不够。”

　　“还想要什么？”

　　“魔族。”

　　“想做魔尊？”

　　“废话！”她白他一眼。

　　他神色微暗，“你想怎么做？”

　　褚摇光哼道，“让长华帮我杀褚江玦，杀完后我就是新的魔尊，我要仙魔两界谈和。”

　　“长华不会给你当枪使。”他冷道。

　　“这不是还有你和玄桦琉苏嘛。”

　　“仅凭如此，远不足以。”

　　她盯着他，“长华大弟子陆月燕的命也不行？”

　　“还想要我的命？”

　　“不是，我是说，要挟长华。”

　　“可现在，我的命已经不在你手上。”

　　褚摇光气急败坏，“要不是你使诈……”

　　陆月燕抿了下唇，视线却不自觉地凝在了她的嘴唇上，又怔了一会，良久，艰难地移开了目光。

　　她不满道，“喂，你还要压我多久？”

　　他一愣，随即猛然反应过来，飞快地松开了她，起身从四分五裂的床榻之中爬起来。

　　待他起去后，褚摇光也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却又不甘心地猛地朝他扑去，双手成爪，怒道，“你这臭小子，骗我……”

　　陆月燕眉心微折，偏头躲开，冷道，“还想再来？”

　　她动作一顿，冷哼一声，旋即收了手。

　　陆月燕也不再看她，手自虚空一抓，搁至一旁的兮风剑就飞入了他手中。

　　他提上剑就往屋外走，她眼一眯，连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去哪？”

　　陆月燕瞥她一眼，“去杀半沧。”话罢，拂开她的手，又往外走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蹙眉，抬起自己昨日被他弄伤的手，凝起魔息对准伤口又是一划，伤口瞬间献血长流，她哭喊道，“陆月燕，我的手好疼……”

　　那少年脚步迟疑了一下，随后又坚定地往外走。褚摇光瞪了下眼，气得半死，急匆匆地上前又去拉他，却又被他躲开。她一怒之下，朝他甩出了一记黑焰，却被他回身扬剑一剑斩开。

　　黑焰打在房间两侧，无辜的花架和书桌也遭受牵连，分裂倒塌，满地狼藉。

　　他皱起眉头望着她，后者却委屈地盯着他，又抬起手，将那献血淋漓的手摊开在他眼前。

　　他垂眸一扫，虽心知肚明她的把戏，却还是走回来，撕下另一截袖袍给她重新缠上，依旧是温柔又小心的动作，却语气冰冷道，“再这样，我的衣袖也不够用。”

　　她无辜地眨着眼，“哪样？这是你弄伤的呀。”

　　陆月燕给她包扎完，却是道，“要么堂堂正正和我打，要么就别使这种小把戏。拖延一时拖延不了一世。”

　　褚摇光道，“哦……”她歪头笑道，“管用不就好了？谁让你心疼我呢？”

　　陆月燕飞快地松开了她的手，蹙眉看她一眼，又别开脸去，道，“玄桦琉苏在哪？”

　　她眼珠一转，不答反凑近他，道，“陆月燕，你都想帮我杀褚江玦了，不如……再帮我一个忙吧？”

　　他直截了当道，“不帮。”

　　她皱起眉，“为什么？！”

　　他看向她，反问道，“我为何要帮魔族公主？”

　　她咬咬牙，却是去抓着他断了一节的衣袖，将那截衣袖扭成了麻花，道，“哎呀，帮我嘛，帮我，帮我……”

　　陆月燕抿唇，伸手欲去拽回自己的衣袖时，又被她乘机握上了他的手，微凉的触感令他指尖一颤。又听她道，“哥哥，好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帮我嘛……”

　　他额角猛跳，眸光震了又震，好不容易挣脱开自己的手，她又凑个头来，“来，再亲一个……”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她靠近的脑袋，冷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