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天富贵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日的将近午时,褚摇光睁开眼时,就对上梧离那双盈满笑意的长眸,她眯了眯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就已经先做出了反应,一脚将他踹滚下床。
手一抬,挂在屏风上的外袍飞来,她粗略地裹上外袍,梧离也将将从地上爬起来,笑吟吟道,“乖女,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
她冷笑着捏了捏拳头,“还没完呢!”
话音落,身影飞出去,一把扑倒他,对准他的脸,左右狠狠扇了两巴掌,鲜红的五指印浮现在他的两颊,他一丝不恼,反而嘴角微微扬起,“力道不错,看来恢复得很好。”
褚摇光一听这话,一见他这副贱表情,手里的第三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她气得牙痒痒,打他爽到的是他,憋气的反而是她!真服了死变态!!
她埋头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他长嘶一口气,由着她咬住,随后像抱孩子似的将她抱起,她兀的松开他,从他怀里跳射出去,恶狠狠地瞪着他,“贱魔!”
“乖女骂得好,我爱听。”他笑眯眯道。
褚摇光气得险些吐血身亡,又见他慢悠悠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裳,轻轻拍了拍手,殿门被打开,十名宫仆一涌而进,前六名宫仆各端着一盘玲琅满目金光灿烂的珠宝首饰,后面的四名宫仆两两抬着挂满各式衣裳的衣架走了进来。
那些衣裳大多是深色,不过上面的花纹却千奇百怪,有些是用金线绣的花样,有些是银纹千兽图……
褚摇光眼角一抽,这泼天的富贵……她小时候不懂,后来才知道,梧离是整个魔族里最有钱的魔,据说他的家产搬出来能把整座九幽山都压垮。
至于他为什么这样有钱……或许是因为他活得久,又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金银珠宝,日积月累,钱滚钱滚钱滚钱……
梧离已经拉着她的手,领着她一边挑衣裳,一边说着,“乖女,五日后就是你的登位大典,我给乖女打扮的漂漂亮亮,咱们风风光光的登位,乖女开心不开心?”
褚摇光瞥了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抱着胳膊在一堆衣裳首饰前徘徊,抓起一把珍珠项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些都是我的了?”
梧离笑着点头,“当然都是你的。”他走过来,从盘子里挑挑拣拣,挑出一枚镶嵌着黑宝石戒指,握住她的手,给她戴进了食指,不松不紧,大小刚刚好,满意道,“不错,这下合适了。”
褚摇光冷哼一声,扯回手,把玩了会新戒指,懒洋洋道,“行啊,既然都是我的了,那我就拿去做聘礼。”
梧离嘴角的笑意一冷,“聘礼?”
这下轮到褚摇光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忘啦?去南荒前我就说了,我要得到陆月燕。等我当了魔尊,我就要上长华求亲,没点聘礼岂不是让人觉得我们魔族太寒酸?”
梧离视线从她脸上缓缓转移到一旁的首饰堆里,语调阴冷又悠扬,“好啊,乖女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后宫里也不差这一个。”
褚摇光哎呀一声,“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得把那群男人解散了,否则被陆月燕知道,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梧离拉住她,笑道,“乖女,不着急,长华那关你都还没过呢,不如养足了精神再去?否则气势弱了,人家也不怕你,白费功夫不是?”他又轻飘飘地说道,“你这几日就先好好养伤,准备登位才是头等事。”
褚摇光盯了他一会,“也对,魔尊之位……才是头等事。”
梧离眯起眼,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又被她一脸厌烦地打开,他垂眸笑了笑,“好好休息吧,夜里我再来看你。”
她瞪眼怒道,“别来了!”
梧离没有应下,转身离去,那群宫仆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跟着大长老一块儿出了殿。
褚摇光随手挑了件衣裙,换上后也出去了。
……
北宫望羽宫原是魔族贵客居住的地方,不过由于褚摇光半年没在魔宫,魔宫上下事务都由诀修打点,他便常常宿在望羽宫,如今已然成了他的地盘。
而那群魔君也经常留宿在魔宫里厮混,和他们公主打了三天三夜后,也懒得出宫,全部泡在望羽宫里吃喝玩乐。
她一路飞来,魔君们对她嬉笑之余,也得恭恭敬敬地给她行个礼问个好。魔族便是如此,崇尚强者之余,又随心所欲,生性放纵。
望羽宫里有一片黑云松,树荫里缀满了夜明珠,树下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黑石,诀修就喜欢坐在那些黑石上处理事务,闲暇时看看书消磨时间。
有熟悉的身影靠拢,他放下手里的书卷,抬起头,漫不经心又薄带着讥讽道,“还记得我啊,公主,我还以为有了大长老,你就把我给忘了呢。”
褚摇光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上身后的黑石,问,“褚江玦和黄泉剑有下落了吗?”
诀修挑了下眉,“没有,一丝消息都没有。三界这般大,他又有意掩藏踪迹,要找到他,和大海捞针没什么两样。”
褚摇光道,“看来黄泉剑也不愿意认他为主,否则他只怕早就杀回九幽了。”
诀修默了会,笑道,“那公主可要好好修炼,到时候别打不过,还连累我给你陪葬。”
褚摇光嗤笑,“我要是死,第一个拉你垫背。”
诀修看了她一会,悠悠道,“你这身花里胡哨的裙子,大长老送的?”
褚摇光撇撇嘴,“不然呢?”
诀修又垂眸捧起手里的书,轻描淡写道,“很合身。”
褚摇光一把拽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去,笑着看他,“看什么书呀?无不无聊?”
诀修瞥了眼被甩飞的书,“哦?也是,仙魔大战后,公主难得清闲,所以你又想玩什么?魔宫里,怕是没有人想再跟你打一架了。”
“谁说要打架啦?幽都不是新开了家赌坊吗?走走走。”
她跳下黑石,拉着他就往魔宫外飞去,诀修笑道,“那家赌坊啊,半沧前两日非扭着流末去,你猜怎么着?”
“怎么的?”
“他把流末的裤衩都给输掉了。”
“哈哈哈哈哈……”
……
苦寒山上雾云相缠,大片茫茫野草上凝着雪霜,这里虽四季苦寒,山脉里却藏有无数稀有的矿石,譬如陆月燕的那柄佩剑的材料,玄冰寒铁,便出自于这里。
这山上多有溪流湖泊,里面的水却都是同一种水,初碰这水,只觉刺骨寒凉,可一旦熬过这刺骨寒凉,便只犹如滚水灌顶,生不如死。
寻常人是不会来这苦寒山遭这罪受的,便是这水有淬魂强体之效,可若不坚持九九八十一次,半途而废,那也是徒劳无功,白遭罪受。
而这水,也被称之为洗魂水。
山中有一石窟洞,里面便淌着这样一方小水池,水池徐徐冒着冷烟,里面的少年却如坠火山,又仿佛被放进了沸水里持续蒸煮。
他紧闭着双眼,额上是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颊侧一滴一滴流进池里,他疼得双唇发颤,牙关紧闭,一声不吭。
在苦寒山里的这半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煎熬痛苦。半个时辰后,他从水池里狼狈地爬出,闭着眼瘫在池边大口喘气,和死里逃生没什么两样。
石窟洞外,一名黑衣男子端着一盘饭菜走来,将一块玉石嵌进洞口的凹槽处,洞口无形的结界消失,他端着饭菜走了进去,叹息道,“月燕师兄。”
陆月燕慢慢睁开眼,裹上一旁的衣袍,迟缓地坐起身来,看了他一眼,苍白了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你来了。”
石窟洞里有一方平整的长石,两人面对面坐着,陆月燕沉默地用膳。
玄桦苦笑了会,“当初要不是为了救我和琉苏,你也不会被她下结魂咒。”
陆月燕面色如常,淡淡道,“我说过很多遍了,不关你们的事,没有你们,这个咒也会落到我身上。”
玄桦沉默片刻,道,“师兄,你真不打算解同心咒吗?若非你当初欲出山寻她,也不会被师尊强行囚禁在这里。”
见对面的人恍若未闻,玄桦又叹道,“即便你不愿又有何用?等你结魂咒一解,师尊还是会强行封除你的记忆。”
“……”
不多时,陆月燕放下碗筷,轻声道,“我吃好了。”
玄桦收拾起碗筷,端起盘子,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今日是第六十一次了吧?再坚持二十次,结魂咒就可以解了,也算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陆月燕垂了下眸,略略颔首。
玄桦离去后,少年闭眼静坐了会,不多时又睁开眼,取出藏在袖里的发簪,摊在手心里,喃喃道,“开心的事……”
不知是不是结魂咒在衰弱的原因,他偶尔能感受一份远在千里之外的心情,一份不属于他的心情。
但也只是偶尔,譬如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心情这般愉悦,连带着他也跟着愉悦。
不过她开心的时候,应该是笑得眉眼俱弯,明媚灿烂?若不是,那就是笑得东倒西歪,笑声清亮悦耳。如若还不是,那该是什么样的?
他闭上眼,一声长长的叹息回响在石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