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黑荆州(三)
那女子背对着符宁,半倚着镜边梳妆,头发未挽起,几缕碎发松松散散地垂在耳际,三十出头,穿一件莺茶色苏纺对襟小袄,乳白罗裙,桃红软缎尖头鞋上绣着大开的牡丹。柔柔地搭在桌上的细白手腕上带着几个款式很奇特的银手镯,从侧后方看,身条腰肢愈发的饱满诱人,柔弱无骨。
符宁后退一步,不小心碰落桌上的茶盏,茶盏摔碎在地,发出极为明显的声响,面前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
一双上挑凤眼微微眯着,眉毛细长,斜斜地插向鬓角,嘴角弯弯的,不笑看起来也像笑。
“镜妖?”符宁问道,不过说是问,却带上了笃定的语气。
刚才颜师姐一走,房间里马上卷起一阵妖风,把她卷起,塞进了东厢房的梳妆镜之中,速度快到她连求救都来不及喊。
镜妖听了符宁的话,也不惊讶,反而大大方方地应下了。
“镜妖,可你为什么抓我?黑荆州里的其他百姓在哪?是不是被你杀了?”
镜妖娇俏地笑道:“为什么抓你?因为其他十几个我都打不过呀,我能打过的只有你,那只能抓你了。对了,不要叫我镜妖,这称呼我一点也不喜欢,甚是难听,我有名字,叫做白芷。”
符宁:......心塞。
白芷也不管符宁,自顾自地往下说:“你不要血口喷妖啊!我可没有杀了他们,你跟我出来。”
白芷起身,打开了房间内靠街边的木窗,底下是大片奄奄一息的百姓,成年男子用麻绳捆之,抱着孩子的妇女泣涕涟涟,嘴里喊着:“求求大人,放过我们。”
这一开,符宁才发现小小的黑荆州竟然还藏着这奇妙的东西,妖镜内居然复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荆州。
声音嘈杂,白芷皱眉,啪嗒一声又把窗户合上了。
底下的刚要嚎的百姓:......
“带着裴郎来找我,我再考虑放了他们,你可以给你的小伙伴通风报信了,我年幼之时见过那东西。”白芷眼神落在符宁腰际挂着的玉简,补充道:“三日之内。”
“底下的百姓恐怕今日都撑不下去。”符宁说道,刚才一瞥,底下不少百姓都印堂发黑,今日还不进食的话,起码得死三分之一。
“哦,那就死呗。哼,别看她们那么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那个嚎的最凶的老妇,当初骂我的时候可是说不出的趾高气扬,她说我是心思歹毒的妒妇,容不得裴郎纳妾;她说我空有美貌,在男人眼里还比不上花柳巷里的一个妓。”
听着白芷的话,符宁又想起话本角落的几句随手小记:巷有恶妇,常辱我,欲杀之而后快,恐吓裴郎,遂罢之。
白芷说着说着眼神带上几分落寞:“可是她也是女子,她为何要如此?她不应该站在我的立场上吗?”
符宁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生硬地转了话题:
“姐妹不是我说,这世界上啥都不多,最多的就是男人,凭借你的美貌,千年万年之后都是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妖,就是死了那也得是具艳尸,要什么男人没有,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白芷帕下掩泣,轻轻柔柔地说:“你不懂,裴郎他待我极好,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我看被迷了心窍的不是他,是你。
符宁沉默良久,才道:“幸好我不懂,懂了我也就完了。”
另一边,妖镜外。
颜言溪收到了符宁的简讯,简讯如下:
【众师兄师姐切莫担心,我与黑荆州的众百姓皆在这妖镜之内,不过底下的百姓有些时日未进食,恐撑不过今晚,镜妖白芷说要想放过那些百姓,三日之内带着她的裴郎来见她。】
“镜妖?宁师妹怕不是进了东厢房的那梳妆镜!”颜言溪脸上忧愁,说道:“可那裴郎究竟是何人?我们要去哪找?”
“师兄,外面天要黑了。”同行的师弟焦虑地开口。
“我们下楼。”严知晨掐诀,一柄修长的剑出现在手里。
楼下的掌柜正眯着眼躺在藤椅上,悠哉游哉地把玩着金子,突然,一柄冒着寒气的长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脖子边的细发拦腰截断。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扯着嘴角说道:“大侠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动手动脚,打打杀杀的不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先把剑放下来。”
“裴郎在哪?掌柜说话之前可是要想清楚,毕竟刀剑可是不长眼。”严知晨居高临下地说道。
“我真不知道裴安那小子去哪了,大侠我冤枉啊,我一个开客栈的能和他那公子哥有什么联系啊!对吧?”
严知晨手腕一动,剑往里侧移动了几寸,掌柜的脖子马上见了血。
掌柜全身一阵痉挛,剑架在脖子上,感觉呼吸都困难,触碰到剑身的地方像是一块烧红的铁块。
掌柜吓得哭了起来,连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找他,你不要杀我,我不是有意隐瞒,我也是被逼无奈。”
“少废话,快走。”
“是是是。”掌柜吓得屁滚尿流,浑身还没收拾,就踉踉跄跄地向外跑。
前去的方向不是黑荆州境内,而是城外黑荆林的方向。
不一会,掌柜和一行人出现在了黑荆林外围。
“就是这里,裴安那小子就在这里面。”掌柜指着一个角落,一条砍伐出来的小径上面堆满了被砍过的黑荆林。
严知晨取出一张灵火符,掐诀,符箓化作残影飞向黑荆林上,瞬间起了熊熊大火,燃烧出一道十米宽的路径。
掌柜看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跪下哭诉道:“小人先前有眼不识仙人,冒犯了仙人,望仙人大人不识小人过。”
严知晨一行人没有理会,提着剑快步走进灰烬之中。
浓烟散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简易搭造的小木屋。
一着名贵衣裳的翩翩公子拿着木盆从木屋中走出,眉毛紧蹙,面上带着几分惊讶和不喜,阴沉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看见众人背后被烧成灰烬的入口,一脸烦躁地开口问道:“你们是何人?来这是做什么?”
与此同时,破旧屋内传出一道女子柔柔轻轻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大病未愈,十分虚弱:“阿裴,外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