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仙门各家联合起来组成了个队伍戍守人族边界，可檀樱那方的攻击实在猛烈，战线一退再退，后来干脆到了各家各自防守，小家族接连被灭的消息不断传来，到最后，尚还活着的人族都聚集到了上清宗、浮明宗、凌氏和顾氏的驻地。

　　仙门驻地，尤其是大宗门的比之其他的防护大阵自然是强上数倍的，他们在里面躲着，若有人进攻便迎战。

　　说是负隅顽抗也罢，他们确实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几乎每个地方都挤满了人，房间住满了便搭建帐篷，可即便如此仍有人无处安置，露天之下伤兵遗民哀嚎声不断，每个人脸上都是死气沉沉的。

　　兴许是在这样的地方待的太久了，君清莞退出医所，仍觉鼻尖萦绕着血污气。

　　她思索着要往管事的弟子那里去一趟，她知道大家都还艰难，但这些伤兵是为守护家园所受的伤害，若再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未免叫人心寒。

　　但才出了医所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山下鸣了钟，一连九声，声声急切。

　　这是有人进攻的信号！

　　来不及再管什么伤兵，君清莞直接御风往山下去了。

　　从前主峰自然是不许御剑御风的，但自从弟子们都撤回来、山下时不时就会有人进攻之后，这个规矩就废了。

　　事急从权，山下的进攻可不会等他们一切都准备好再来。

　　行至一半，君清莞正碰见同样往山下去的君无潇和君芷。

　　“掌门师伯，芷姑姑，有妖族进攻……”

　　“我们知道，你不必下去了，你去守着护山大阵，莫教人趁乱做什么手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次来的是合体期的大妖，你下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以后有的是你打的妖怪，打都打不完......”

　　君清莞看着君无潇和君芷，心知他们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可她也说不出什么，不能劝他们不要出去，因为她也同样清楚，他们不会，他们若不站出来，后面宗内的人都会死，因着君无潇是宗主，还需要主持大局，他站出来得已经算迟了，不然依他的修为，应当站出来得更早的。

　　她已经见过很多前辈们站出来了，自元夙老祖之后，陆陆续续站出来的前辈太多了，尤其近些年来，或许不久的将来她也会是站出来的一个，用命去换取身后之人短暂的生存。

　　“以后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掌门师伯……”

　　君无潇道。

　　“回去吧。”

　　山下又有钟声响起，已经等不得他们再说什么，君无潇与君芷一晃已经不见了身形，独留下君清莞一个浑浑噩噩按照君无潇最后的指示往护山大阵的阵眼处去。

　　只是才到那处，她竟真的看到个人，一个有些被岁月模糊了她却一眼可以认出的人——君清则。

　　“住手！”

　　口中这样喊着，君清莞已经一道剑光劈了过去，君清则避也不避，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阵眼上，正拿了一个法器试图破坏它，于是君清莞三步做两步跨过去，又是一剑，这次君清则被剑气击开。

　　君清莞拦在他和阵眼之间，正准备再出第三剑，却看君清则忽然闷哼一声，哇地吐出一口血，再望过来时又像是上次城外见的那样，泛红的双眼望着她，似乎有无数的话掩于唇齿。

　　他没有攻击的意图，也不继续毁阵眼，君清莞的第三剑便没出，只是握剑的手也没放松。

　　“你是如何进来的？还有旁人与你一道吗？”

　　护山大阵没出问题，却叫一个邪修进来了，若是还有旁的邪修恶妖通过同样的方法进来，里面的人岂不是危险了？

　　“没有，阿姐——”

　　“别叫我阿姐！”

　　“我……”

　　虽然早知两人如今是何种立场，当真面对的时候，仍是心痛得无以复加，可他已经满手鲜血，纵然并非本心所致，却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鹤归山上同道伤者一千一百三十五，亡者四百零二，你毁城十五座，伤亡者不计，如今又来毁阵眼……君清则，事已至此，我无心再问你为何堕入邪道，今日既见，我必将你斩于剑下！”

　　“阿……”

　　里面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其他人，余光瞥见有同门进来，君清莞拎起君清则，光影一转，他们已经换了一处开阔的山林，她将君清则推开，剑尖直指君清则的胸口。

　　“拔出你的剑，与我一战！”

　　“不…”

　　“拔剑！”

　　君清则只得拔剑，两个人战在一处，剑鸣铿锵，君清莞出剑没有什么章法，却是异常凶猛，似乎要将她多年积累的怒和恨都发泄出来，招招致命。

　　君清则不得不应战，却怎么也不肯主动出招，落了满身的伤。

　　“你杀得那么多人，还怕对我出手吗？君清则，你不必作这番姿态，我绝不会心软！”

　　两人之间的剑气不断碰撞，发出刺耳的嗡鸣，最后终止于粗糙的重剑刺穿丹田，鲜血汨汨流出。

　　——她当真没有心软。

　　怎么会心软呢？看到他的时候，君清莞脑中闪过的只是被飘飖穿腹而过不能瞑目的君无涯，是鹤归山上被血沾满每一阶的青石长道，是被他毁城灭门后的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君清则一手握着刺入丹田的重剑，却不是要将它拔出，他握着剑往前走了一步，剑刃刺入更深。

　　阿姐…她如今可真好，坚韧又强大……

　　他双眼赤红，蓄着泪，伸出手想碰一下想念了太久的面庞，可是太远了，太远了，他终究碰不到。

　　不过碰不到也挺好，至少不会弄脏了阿姐的脸。

　　带着血污的手重重落下，君清则跪在地上，头也垂了下去，青年那句极轻阿姐终究出口散在风里。

　　世间再没有君清则。

　　君清莞怔然松了手，微微闭眸，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天上不知何时响起轰鸣雷声，紧接着天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树木倒地，山林燃起熊熊烈火，五十四道天雷过后，终于有一身形纤细的女子提着重剑从烈焰中踏出来。

　　合体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