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祀
菩提拓城内,艳阳高照。
唐熙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刺眼的正午阳光闪得她睁不开眼,浑身里里外外裹着几层厚衣,汗流浃背。
耳边嗡嗡地有人念叨着什么“仙道祭祀,乞佑来年风调雨顺”,沉冗得她能分分钟再睡过去……
她试图扯掉身上厚重的绸衣,发现一圈圈裹得太严实了,根本无从下手。湿踏踏的汗从额角淌下,热得不行,一个挺腰坐了起来。
“我空调遥控板呢?”唐熙在红漆木板上闭眼摸索了半天,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对劲。
她家坐北朝南,采光不佳,这直射而来的阳光是哪来的?
唐熙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出一股接近荒诞的感觉。
四周跪拜一地的男女老少还维持着下拜的姿势,目瞪口呆地仰视着祀坛正中的女子。几十年来,从未有过在祭祀进行中醒来的人,更何况这人还当众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言乱语。
一时之间,竟没人敢再动。
为首的主持祭祀的老者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甩了甩拂尘,大喝一声:“来人,把她绑在磐板上!”
唐熙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房间里怎么会有个男人?随即眼皮沉重地睁开眼睛。
只见几米高的台阶之下站着一位黑白道长模样的老者,周围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的人。四周群山环绕,密林碧川,竟是躺在山峦之颠。
唐熙内心卧了个大槽,下意识往后挪了挪。不等她掐醒自己,人群中拾阶而来两个魁梧大汉,拿着麻绳就要把她五花大绑起来。
“你们干什么?一上来就动手动脚。”唐熙挣扎着,“光天化日之下,再这样我报警了啊。”说着就去摸索手机。
低下群众窃窃私语。
“裴家大姑娘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是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醒了?”
“别被是鬼怪附身了吧,我听说咱附近赵庄最近连续两夜都……”
“我觉得是大姑娘心有不甘,投胎回来了!明明最开始选中的是二姑娘,临近祭祀却换换到大姑娘身上,任谁都……”
那人身旁的人一脸慌张,“你小声点儿,万一被裴家主听见,不要命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裴宥眉头紧皱,大手一挥,怒道:
“安静!祭祀此等严肃虔诚的场合,岂容尔等窃窃私语!”
祭祀能不能顺利进行不重要,令他气愤的是,裴家私事岂容他人置喙,且是些不光彩的事。
裴德庄站起身来,向老者鞠一躬:“道长前辈,时辰已到,耽搁不得。家中老祖还在闭关,还请张前辈多多相助。”
那老者瞪着圆溜的眼睛,故意压低声音:“裴少东主,磐咎未裂,曲煞难掩!今日之事有些蹊跷,老夫也怕冲撞了——”
裴宥脸都快笑僵了:“多加五百块中品灵石,您看?”
“东主,这不是灵石的问题——”
“再加二十块上品灵石。”裴德庄咬牙切齿,不满的神色快速遮掩,“道长,上品灵石纯粹难寻,便是一百块中品灵石也难以换置,您看这事儿?”
那位自称道长的老者看他忍耐到了极限,也知道再犹豫就是得寸进尺了。内心又忌惮到裴家那位闭关老祖,也只能见好就收。
“好说,好说。祈福庇佑这事,老夫还是略懂一二。”
眼看时辰差不多,他快速铺了个祭阵,念了几遍压阵经便潇洒地拂袖而去。
七星连珠,罗网天地。
祈得福佑,正道浮沉。
“祭——”
话音未落,烈日炎炎下,忽的吹来一阵邪风,献祭台“轰隆”一声塌陷下去,碎石陨落,连人带物埋进去个彻底。
台下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四下散开去。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扯着娘亲的袖领,奶声奶气地问:“娘,台上的姐姐去哪了?”
粗布妇女连忙扯着小女孩的衣襟,口中念叨着:“仙长勿怪,仙长勿怪”,便拉着她快速下山。
**
裴宅内府。
裴清玉神色焦急地在闺房内来回踱步,大丫鬟芙蓉双手捧着茶盏劝道:“二小姐,天气燥热,喝口凉茶去去火吧。”
裴清玉一把打翻茶水,溅了一地:“本姑娘没空品茶插花,裴暮璃那个小蹄子一刻不代我下祀,我便一日安生不得!”
觉得丫鬟跪在地上碍眼,她踢了一脚,“看见你就烦,滚出去!”
芙蓉怒而不敢言,将碎茶盏快速收拾完毕后悄声退了出去。
不多时,荷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脸兴奋:“二小姐,祭祀结束了,大小姐已经跌落朝天台,必定尸骨无存了。”
裴清玉大喜:“真的?你亲眼看见她下去了?”
“是,奴婢看得真真的,拂尘道长施了个什么法术,祀台便塌了,大小姐估计再也出不来了。”
“好好好!娘亲想的法子真好,一箭双雕,我倒要看看,这菩拓城内,还有谁敢再和我相提并论!”裴清玉一颗心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二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荷叶忙拍马屁,“便是那人还活着,单一水灵根也比不上二小姐的变异火灵根,嫡小姐又如何?修仙之人哪如凡尘俗子般注重嫡庶之分,家主自是疼爱二姑娘多一些。”
“你说得对。”裴清玉手心缓缓淌过一阵微缩但纯粹的火苗,“我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早些年间还是孩童时期的时候,裴暮璃就端着一副清冷高贵的架子,引得裴家小辈都成群结队刻意疏远她。装清冷就算了,还偏偏长了一张狐媚娇艳的脸,实在是让人心生厌烦。
半月前玄剑宗派人下山广招弟子,整个菩拓城内的适龄孩童都前去测试了。倘若她们能够从此踏入求仙之道,互不干扰也就罢了,可偏偏——
偏偏那日之后一连三天,城中黑云密布,大雨滂沱。
有大宗仙人指点,水火相克,命中犯冲,煞星九转,魔气遮天。
也就是说,在测出灵根的当天,裴清玉的变异火灵根,和裴暮璃的单一水灵根同族便开始相生相克,只能存活一个。
这是天道的旨意,无人敢违背,无人敢反抗。
天道点名让她们二人中必有一死。裴清玉不能死,那便只能设局让不受家族重视的裴暮璃去死。
万幸,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整个过程水到渠成,没有人发现任何的不妥之处。
裴清玉从得意中回过神来,放下茶盏,心情较好地问荷叶:“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小姐,此事确实有些古怪。祭祀一词在其他地郡都不曾出现过,单单我们盂县内小小的一个菩拓城传承了上百年,且盂县其他城池更是闻所未闻。”
荷叶疑惑道,“虽说我们菩拓城有些故地自封,也不是没有人员流动,怎会有关祭祀的一丝消息也透漏不出去呢?直到后来,我费尽心思收买了程家二房夫人的大丫鬟,才算是打探出来一个更骇人的消息。”
裴清玉眼皮一跳,问道:“什么消息?”
程家是菩拓城内与裴家平起平坐的另一大家族,两家相互制衡,针锋相对。裴家综合修炼人资要比程家丰富一些,却一直打压不下程家的关键原因,就在于程家与大祭祀有些关联。
谁也没有见过大祭祀的真面目,也不知其修为几何,从何而来。
“那大丫鬟告诉我,菩拓城万年之前乃是魔修大殿的阵眼之地,专门吞噬资质尚好的修士血精来凝实自身修为。后来仙修逐渐起势,不知为何阵眼已废,一众魔修逃到魔界去了,这里才重新修建为城池。”
“魔修?”裴清玉一愣,随之咬牙切齿,“怪不得灵气如此稀疏,还没有安满城浓郁。”
可万年过去了,这祭祀怎会又开始兴废继绝起来?
裴清玉虽有些娇纵肆意,却在某些方面聪颖过人。她想到了几种可能性,面色顿时灰青,对荷叶吩咐道:
“快更衣禀报,我有要事要向姨娘汇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