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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司马遥

天深 森千树 4740 2024-07-10 13:38

  酒兹月圆,风沙从漠外吹进来,几株枯草在空地上翻滚,驼铃声叮叮当当地传得老远。

  童月皎从榻上坐了起来,小心地托着肚皮走到了院子中。

  院子里葡萄熟了,有股诱人的香气,一只肥硕的大黄猫在树下翻滚,见了她也不搭理。

  她不由笑着说:“宝珠,你在玩什么?”

  大黄猫耳朵动了动,抱着尾巴嬉戏起来。

  院门被推开了,乌依古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看着月光下的一人一猫。

  童月皎坐在石桌前,脸色白净,宽大的衣袍垂到了地上。

  乌依古放下了灯笼,唤孤烟拿了件外袍出来,上了些清水和吃食。

  宝珠一摇一摆地跳上了桌,就着饼子吃了起来,不时看看几人,馋嘴的模样逗笑了几人。

  童月皎不免长叹说:“昔日走得匆忙,将宝珠留在院中。如今宝珠不理我如何是好?”

  大黄猫叫做宝珠,是昔年从漠上拾得的,活泼又贪吃,却是个小心眼的猫。

  乌依古有些好笑,憨厚地伸手去摸宝珠,宝珠连忙举起了爪子警告,他只得作罢。

  “乌依古,将军北伐了?”

  乌依古放下了酒碗,他就知道她会问。

  他沉声说:“据娄将军消息,大将军在幽洲数次遇袭,次次欲置大将军于死地。祝道成为虎作伥,亦多次暗杀大将军。大将军死里逃生,以清君侧之名北伐了。”

  童月皎捏紧了衣袖,便是夫君不反,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们,皇宫派来的杀手到了西北才止步。

  西北夏氏听闻她与夫君遭遇后十分激愤,立刻便反了,留守西北的夏昭文已经率大军东行了。

  乌依古从袖中摸出了行军檄文,童月皎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苍州刺史府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府兵四处巡视。

  书房外由亲兵把守着,连苍蝇也飞不进一只。

  司马遥身披白袍,坐在灯下看檄文。

  其辞激烈愤恨,大陈长嘉帝篡位以来的荒唐残暴,令人见之发指,怒发冲冠。

  他不由暗叹,夏决倒是有一帮好幕僚,观檄文有宗室加入了清君侧大军。

  长嘉帝上位后大杀宗室,只有几个王叔保住了性命,被远封诸王,无令不得入京。

  静候的谋士王秀问:“大将军,如今夏决北伐,有必破之势。宫中数次召将军入京勤王,将军置之不理恐遭猜疑。”

  司马遥看了淡笑不语的谋士周惠一眼,周惠只得起身说:“夏决兵马强盛,朝中未必可敌。一边是夏决的檄文,一边是皇上的急召,司马氏成败在此一举。”

  周惠身材修长,皮肤白皙,高大英俊,军中素有智囊之称。

  司马遥抚着掌大笑说:“正是,若是夏决胜,天下当归五皇子。夏决败,天下仍在皇上手中。孰胜孰败尚未可知,且静候着。”

  这是要旁观了。

  周惠淡笑一声,皇上心思难测,有夏决前车之鉴,哪个大将敢全力勤王?难保不会成为下一个夏决。

  大将军玄默深沉,用兵如神,善于韬光养晦。司马氏兵马强盛静然,不为人察。

  在他看来,大雍最强的兵马在大将军手中,并非夏决。

  也不知大将军属意哪位皇子。

  周惠长眉微皱,大将军的心思连他这个心腹谋士也未尝探知。

  他细细揣摩着大将军的话。夏决败天下在皇上手中,不是二皇子手中?

  大将军认为二皇子不堪为帝?五皇子与九皇子孰能为帝?

  司马遥拍了他一下,笑着问:“元熙所思为何?”

  周惠敛了神色说:“将军宜有所动,不宜大动。”

  司马遥笑着说:“知我者,元熙也。”

  司马遥吩咐下去,命大军伏于苍州山道,静候夏昭文的兵马。

  王秀飞快提笔,将司马遥的动静回报给了京中。

  几人商议好便散了,司马遥撤了亲兵,自提了一盏灯笼出了府。

  苍州古朴苍凉,扼西北要道,一直是夏决的地盘。

  皇上委他为苍州刺史,他携心腹入了苍州。苍州百姓虽不显,他却知道百姓只认夏决。

  夏决在西北根深蒂固。

  司马遥神色淡漠,提着灯笼走进了一处酒坊。

  坊中人影稀少,几个醉汉在比划手脚。

  他径直走到一角,抱起酒坛畅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元熙为人好知,处处猜测他的心思,令他哑然失笑。

  他想起了一张谪仙般的脸,少年矜贵的衣袖在落日下飞舞,少年眉眼胜过世间绝色。

  他叹了一声,静静地托着头吹风。

  昔年八皇子微服私访,到了西北司马氏。

  他那时还是副将,胡乱地在民间寻琴,粗鲁地将寻来的古琴扔进了房中。

  一只细长的手伸了出来,清淡的声音说:“琴是好物,可叹将军不识。”

  一张天人般的脸自房中探出,少年微微点头,抱着琴出了房。

  鬼使神差,他跟了上去。

  少年也不言语,径直坐在城门上抚琴,琴声中长烟落日孤城闭。

  他一连跟了少年几日,终于在黄昏时走上前拱手说:“司……司马遥,公子是哪家府上?”

  少年蓦地笑了,低声说:“司马遥?”

  他有些窘迫,他是个粗人,被少年看红了脸。

  少年走到他身边,熏香钻入他鼻中。少年踮起脚附在他耳边说:“司马遥,我是八皇子华瑜。”

  他难受地抓了抓瘙痒发烫的耳根,八皇子已经走进了长街。

  他追了上去,跟着八皇子在漠外待了一整月。

  八皇子天资聪颖,很快找出了牲畜害病的原因。两人还发现了适应风沙的树苗,在漠外种起了沙棘。

  八皇子那时不过十二三,已是天人之姿。八皇子性温和识高远,不与人争,处处忍让强势的他。

  他那时就想,若是日后八皇子成了太子,大雍该是何等景象?

  一夜满天星辰,他铺好了毯子,八皇子解了外袍躺在他身边,两人说起了海外传言。

  八皇子轻声说:“司马遥,男子志在四方,日后我会去海外游历。”

  他怔怔地侧头看着八皇子,八皇子已经睡熟了。

  他不由靠近了。

  八皇子离开西北后,他心绪低落,整日流连酒坊,被父亲责罚了一番。

  随后几年他改良了西北牲畜品种,防治了风沙,率将士攻入了夷族,擒获夷族首领,夷族俯首称臣,奉上了无数美人和珠宝。

  皇上龙心大悦,他开始一路高升,成为了司马氏的大将,常年率军征战,为大雍开疆拓土。

  只是八皇子再也没有来过,谁也不知八皇子来过西北。

  一夜醉酒,他看见一个眉眼恬淡的男子,连忙跟了上去,将男子压倒在榻上。

  男子便是元熙,世族周家的公子随夏家军到了西北游玩,被他强拖进了司马家。

  他喝得有些醉,迷迷糊糊地扶着木门出了坊,长街上灯笼飘荡,他摇摇晃晃地数着灯笼。

  长街尽头立着个白衣男子,眉眼淡然地看着他。

  他笑着凑了上去,被周惠一把推开。

  “大将军,苍州生地,醉得一塌糊涂恐遭横祸。”

  司马遥神色含笑,当年元熙便是被他这般拖入了床榻。

  周惠拖着他回了刺史府,屏退亲兵后将他扔上了榻。

  司马遥闷笑起来,一把拉过周惠说:“元熙,你我二人已有许久不曾同榻……”

  司马遥心中苦闷,夏决反前五皇子托人送信到了西北,要他接过夏决的位子,将西北控在手中。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枚玉佩,佩上刻着“遥”字。

  昔年八皇子离开西北之时,他把贴身玉佩送给了八皇子。

  如今却是还给了他。

  八皇子是要他助五皇子。

  他苦笑一声,八皇子把他当作什么?一别经年,他送往京中的西北特产八皇子一律未收,回音全无。

  周惠抓紧了他,神色凛凛地问:“大将军所思为何?”

  司马遥回过神来,俯下了身。

  周惠闷哼一声。

  长嘉二十五年秋,西北叛将夏昭文率军二十万攻建州,建州危。西北大都督司马遥设伏于苍州,大挫夏昭文兵马。夏昭文退守建州,与司马遥争苍州。

  两方争持不下,司马遥将西北夏氏兵马阻于苍州外。是时,叛将夏决率军攻入盛乐城,高家兵马不敌。

  “啪!”玉杯摔得粉碎,华绍满脸怒气地说:“司马遥大胆!竟敢枉顾朕的旨意,擅自在西北拖延!”

  他下诏勤王,西北刺史司马遥以“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为由拒绝入京,滞留西北。

  司马氏留不得了。

  华绍双目阴鸷,冷冷地说:“龚冶,派黑甲军去。”

  龚冶微惊,小声说:“皇上,黑甲军乃是皇上禁军……”

  华绍挥手阻止他说:“无妨,左右还有羽林卫。务必告诉二皇子,速战速决!”

  龚冶退了下去。

  华绍胸口起伏不定,夏决用兵稳辣,二皇子连连败退,士气低落。再不打场胜仗,夏决都要一举攻入安城了。

  勤政殿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大臣们反应各异,一时间信鸽满天飞。

  安谧的西宫中有人点上了烛,若嫔笑着走到了窗前说:“京中乱成一团,不想七皇子竟有兴致修剪花枝。”

  院中的华天歌放下了花剪,流萤在花枝间飞舞,分外好看。

  他不由轻笑,指尖微动,墙角的花枝燃了起来,映得他的脸微微发红。

  若嫔走到了墙角,支起兔腿烤了起来。

  华天歌淡淡地问:“幽洲有新的命令?”

  “倒没有,只是时局混乱,不宜再呆了,你可要随我回幽洲?”

  华天歌靠在木椅上仰望满天繁星,月色朦胧。他也不知为何,心头有些烦躁,自倾云死后他莫名心悸。

  不过是一凡人,不必在意。

  夜风吹起他的衣襟,遮住了他的脸。

  若嫔突然觉得他气度缥缈,不由好奇地问:“天歌,你是哪家的属臣?我还未听你说起过。”

  华天歌冷淡地说:“索曦,多言当心薄命。”

  索曦大笑起来,这少年当真警觉严肃,也不知出身哪家,家规这般严厉。

  她笑着说:“薄命?我可是明家属臣,除了明公子,谁敢对我动手?”

  她是四大贵族的属臣,地位高贵,非小贵族所能比。

  她举起兔腿大吃,口齿不清地说:“华绍把黑甲军派出去了,我看腻了杀伐,打算回幽洲了。家主答应将我派往海外,我要去崇丘了。”

  华天歌淡淡地点头。

  第二日,华绍宠姬若嫔不慎坠湖,捞上来已没了呼吸,代掌后宫的高贵妃连忙派人告诉华绍。

  华绍正为军事烦忧,不耐地将小太监轰了出去。

  高贵妃做主草草葬了若嫔,将若嫔葬在京郊沈陵中。

  无人想起宫中还有个七皇子。

  有人拽紧了绣帕,定定地说:“去,送拜贴入宫,我要去见贵妃娘娘。”

  “是,县主。”

  婢女连忙退下。

  卫宛若冷着脸翻出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若嫔娘娘去了,七皇子地位窘迫,要如何在宫中自处?

  思及此,她连忙套上了衣裙,匆忙地出了府。

  卫麟提着佩剑追上来喊:“三娘,你要去何处?京中不太平,你勿要乱窜!”

  卫宛若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卫麟讨好地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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