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绥顿了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沉吟着说:“今日……属下在断壁崖下遇见了一个人……”
云流惊讶地看着他,断壁崖下有人?上次她和萧珵去并没有发现人的踪迹。
褚绥低声说:“城门戒严,我和暗卫被困在了城外,夏决带着人在林中搜索,我们只得往南撤,躲到了断壁崖下。”
断壁崖陡峭阴森,崖下鸟兽凶猛,他们几人被追得东躲西藏,躲进了一处山洞。
山洞里漆黑一片,他拿出火折子往洞里照去,里面是厚重寒冰,虽然疑惑为何山洞里会有寒冰,他们几人依旧躲在了山洞,避开追杀的鸟兽。
褚绥心急如焚,照城门外的架势,城里很快就会被搜查,王府里的人都是造了册的,画像登在了京兆府。若是搜查发现他们几人不在,长公主就会被牵连,华绍为了晋安大师的预言兴许不会对长公主动手,但午云众人就……
他猛地站起身,朝洞口走去,发现鸟兽散去,不敢靠近山洞。他拣着石子在地上摆练,无论如何也设不出直通九王府后山崖的阵,他沮丧地踹开了石子。
暗卫们面面相觑,他们刺杀了六皇子,却没想到夏决如此迅速地封了城,眼下被困在这断崖下如何离开呢?
褚绥朝崖上望去,只能看见一片缭绕的青雾,风中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和嘶喊声,他不禁疑惑,萧城主是如何避开守卫进城的?莫非这下面有暗道?
突然,一道冰寒的气息从洞里袭来,暗卫们飞身而出,警惕地盯着洞口。
洞中弥漫着浓雾,一道身影出现在迷雾中。
褚绥咽了咽喉,手中长剑直指着那人。
那人停在洞口,左手指向悬崖。褚绥顺着他的手看去,正是悬崖中部,雾气萦绕,他是在给他们几人指路吗?
褚绥紧惕地看着神秘人,一边示意一名暗卫过去查探。暗卫提剑朝悬崖飞去,下方藤草中猛地窜出几只猛禽,未等暗卫出手,一道白光闪过,猛禽全部被冻在了空中。
好强的法力!褚绥的长剑握得更紧了,其余几名暗卫皆是如临大敌。
神秘人似乎很不耐烦,猛地抬手,寒冰从褚绥几人脚底升起,瞬间冻住了几人。褚绥只来得及看着那个身影飘远,崖底的藤蔓猛地坠落,眼前彻底黑暗。
等他恢复意识,人已经在王府后山崖下了,几名暗卫同他一样,也是满心疑惑。来不及多想,他们飞快地上了山崖,朝王府各个院子潜去。
褚绥顺了口气继续说:“属下怕殿下担心,就先到了凝香殿。”
云流眼底闪过一丝后怕,看着褚绥说:“褚绥,难为你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你先去歇息歇息。”
褚绥感激地说:“多谢殿下关怀,臣告退。”
褚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云流和苏玉对坐在木几两侧。云流敲着木几问:“姑姑,你怎么看?”
苏玉思索着说:“殿下,奴婢觉得褚绥所言不假,断壁崖下的人法力高深,应是海外之人。至于为何会帮助褚绥几人,奴婢就猜不到了。”
云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冰力高深的海外之人毕竟躲在断壁崖下,碰见褚绥几人竟然没有灭口,就不怕泄露了他的行踪?
“不管怎样,已经搜查过了,我倒要看看华绍下一步如何应对!”云流不屑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京中消息传得飞快,六皇子遇刺身亡一事在京中炸开了花,商贩们飞快收了摊,躲回了家,长街上行人寥寥,唯有巡查的将士往来。
天色昏黑,勤政宫里烛火正明,华绍一只手撑在案几上,一只手翻看着黄籍送来的城廓图。
中将夏兖跪在地上汇报说:“启禀皇上,末将率兵前去追查使臣团,一路跟进了裕城,使臣团并无可疑之处,他们还不知道六皇子的事。”
华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龚冶见状屏退了其余宫人。
华绍把图册放在一旁,他招了招手,一个黑衣人从梁上落下。他冷声问:“今日九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黑衣人跪在地上说:“回皇上,九王府并无异常,长公主的贴身丫鬟白鹭像往常一样去了坊间探听消息,其余无人出府。”
华绍沉思良久,倾云还没这个能力,那会是哪个皇子指使的?或是私怨?阳应提议把案子交给钟国寺来查,刺客是海外之人吗?
他招了招手,龚冶靠了过来,他附在龚冶耳边说了几句话,龚冶领命退下了。
华漫兮从绣品里抬起头来,望着屏风里的华心兮说:“四姐,你说谁这么大胆,敢在天子眼皮下动手?”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刺客光天白日之下刺杀了当朝皇子,随即遁形,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天子威信何在?这次京兆尹算倒霉了,就算大理寺查出刺客,黄籍也要脱层皮。
华心兮瞪了他一眼说:“不得妄议,你忘了母妃的教导了?”
高贵妃痛失爱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京中开始乱了,胞弟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万一被高贵妃听见怎么办?华心兮微微叹气,她若是出嫁了,谁来替她看着胞弟?
她摩挲着彩锦,心里划过一个念头,不由笑着朝华漫兮说:“贼人猖獗,行踪诡秘,九弟你明日到九王府去一趟,就说是我担心阿流安危,邀请阿流到宫中小住。”
华漫兮眼神微动,却是嬉皮笑脸地说:“你尽支使我跑路,我要到长公主那里告状。”
华心兮哈哈大笑,将一匹彩锦扔到他身上,两人又在殿中说了会话,华漫兮才起身告辞。
锦绣宫里一片惨淡,高贵妃回宫就发了高热。御医们在殿中折腾了大半日,深夜才得以脱身,皇城已闭,只得宿在太医院。几位御医一路讨论着病情,浑然未察觉石阶下站着的人。
华凌风的身影被石阶挡住,他脸色紧绷,大步朝锦绣宫走去。昨夜去了阴阳谷见师父,今日午后突然接到了母妃传信,才知道清风遇刺,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宫,却听说母妃病了。
该死!今日送行的人本该是他,清风是替他死的。幕后主使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是华珉,华瑜?还是华漫兮?他们几人看似心平气和,不争不抢,然而身在皇家,心思岂会单纯?
华凌风满心恼恨,今日若是他送行,未必会丧命于刺客之手,都怪他平日太过自负,低估了其他几人,他应该先下手为强。
华凌风沉着脸进了锦绣宫,屏退了宫女坐到高贵妃榻前,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他低声说:“母妃,今日之仇我一定要报,清风……是替我挡了那一剑。”
翌日,天上飘起了小雪,早朝如期而至。
华绍坐在金銮殿上,看着底下争吵的群臣冷笑。
“哼,这就是朕的良将忠臣!朕命你们去抓刺客,你们却互相推诿,朕的俸禄是白给的吗?”
华绍大怒,狠狠将折子砸在了华珉身前,冷冷地说:“你好好看看,京中是怎么议论的!”
华珉脸色涨红,有些无措地捡起了奏折,上面赫然写着:百姓私议,皆以为当查内贼,免扰京中生计。
他的脸色猛然惨白,“噗通!”华珉伏在大殿上说:“父皇明鉴,儿臣与六弟一向亲厚,此事令儿臣深感伤痛,还请父皇早日派人查清此案。”
他挺直了背,长跪不起。
华绍冷哼一声,看着百官说:“折狱详刑向来是大理寺负责,此案事关重大,郭敏中你可有把握查出贼人?”
郭敏中心头暗叹,皇上这是要将烫手山芋扔给他了。他迟疑着说:“皇上,贼人诡计多端,臣的大理寺仅有一卿二少,恐不足以追查贼人。臣常闻刑部尚书高大人正直机敏,斗胆请皇上派出高大人,下官从旁辅助,定能早日查出贼人踪迹!”
高咏忍不住心头暗骂,郭敏中这老狐狸,分明是不想独扛,竟拉他下水,谁不知高家乃是六皇子外家,他插手此案,若查出幕后主使是哪位皇子,少不得沾惹陷害的腥骚;若不想惹上流言,就得揭过此事。明知高家不会罢休还提议,郭敏中这是极度无耻!
夏决没有说话,郭敏中为人圆滑,可不像黄籍那样,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静立在百官右侧的裴战突然出列,手执笏板说:“皇上,臣以为郭大人所言极是,贼人凶恶,伏于官道,若不尽快抓捕,京郊恐成荒地。天子脚下,岂能任由贼人作乱。”
此言一出,百官的目光落到了裴战身上。向来矜贵自傲的裴国公竟然力推刑部尚书高咏去查案?
有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是了,据传裴国公夫人喜爱出城拜佛,裴国公这是担心家中女眷的安危。
高咏眉头微挑,这是逼他下水了。他走上前说:“皇上,臣虽才疏学浅,也愿协助大理寺查案。”
既然让他来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正好打压京中气焰,邺北高家岂是好招惹的?
华绍心里划过一丝不喜,高家还是这样野心勃勃。他淡淡地开口说:“六皇子遇刺一案,就交由刑部尚书高咏和大理寺卿郭敏中共同查办,若需要帮助,其余各部不得推辞。”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神情激昂地叩拜。
华绍十分受用,点了点头说:“礼部即刻准备六皇子丧葬事宜,大殓之前六皇子遗体暂存在大理寺,以便查案。”
下了朝,华珉的腿已经僵了,刺骨的痛从脚踝处传来,夏决和孟涵扶着他起身,三人朝殿外走去。外间细雪更密了,华珉忍不住哆嗦,刮在身上的寒风更令人胆颤心惊了。
他从没想过父皇会疑心他,昨日母后提醒他时他还当是她多虑了。京中百姓都在猜测谁是主使,细想一下除了老八,老九,就剩他能与二皇子、六皇子相争。他苦笑了一下,这太子之位他不得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