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漆黑的山洞中回响着乌鸦的惨叫声,巨大的吸血蝙蝠在洞中横冲直撞,不时撞断岩块,碎石窸窸窣窣地掉了下去。
黑暗中亮起了两只金色珠子,珠子飞快地转动,猛地朝蝙蝠群飞去。
“咯吱咯吱!”几只蝙蝠被咬住,洞中传来利齿咀嚼的声音。
“吱吱吱!”蝙蝠群乱成一团,四下逃窜,撞上栖息在洞中的活物就疯狂地撕咬起来,洞中一时惨叫连连,腥气冲天。
“轰!”一股大火猛地喷出,吞没了缠斗的蝙蝠群,洞中黑烟四起,飘着浓重的糊味。
一只长耳妖兽从石堆下拱了出来,龇牙咧嘴地咆哮着。
洞顶垂下的石锥上也慢慢爬出了一只浑身光滑的妖兽,它紧紧抱着石锥朝洞底看去。
洞里陆陆续续钻出了几只妖兽,一见彼此就开始攻击。妖光四闪,岩块飞得到处都是,妖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打得十分激烈。
几个透明的影子从角落走了出来,往洞顶爬去,却被几只妖兽凶狠地推了下去,只得爬到地面的空地上,看着乱斗的妖兽们。
“嘻嘻嘻,那小子要来了,快藏起来!”一只雄壮的妖兽趴在洞顶喊了一声,兴奋地活动着四肢。
“当真?今日还敢来,大家都藏起来,好好教训他一顿!”长耳妖兽收回了爪子,一把推开面前的肥胖妖兽。
肥胖妖兽反咬一口,咬了个空,骂骂咧咧地爬进了石洞。
方才还乱成一团的山洞飞快安静下来,洞中漆黑一片,只能听到洞顶岩水滴落的声音。
洞外慢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踩着月光走到了洞口。
人影摸出了一颗明珠,小心翼翼地举着明珠走进了洞。
洞里一片安静,除了遍地污秽外无一活物。
人影顿了顿,抱紧木盆一步步走上了湿漉漉的碎岩地,明珠将他的身影投在身后。
越往里走头顶的水滴越密,冰冷的岩水让他颤了颤,越发警戒起来。
他的影子越来越大,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逼近。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个反手,一大把树刀朝影子刺去,影子猛地散开了,射入了密布的石柱后。
少年紧紧握着明珠,瘦弱的身子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绿光,他朝四周看去,仍是空无一物。
他转过了身,继续往前走。珠光在幽深的山洞里晃动,他加快了步子。
“噗!”一股绿火猛地朝他扑去,少年抱着木盆翻滚了一圈,躲开了妖火,靠在了石柱后。
突然,一只爪子抓住了他的手,一把将明珠抢走,洞中瞬间变得漆黑。
少年不停地颤抖起来,双手抱膝蹲了起来,透明的绿色树枝将他裹了起来。
“哈哈哈哈,快看啊,这小子吓得湿裤子了!”洞顶飞快地跳下了一只妖兽,围着少年大笑。
妖兽三三两两地钻出来,跃跃欲试地朝少年走去。
“小心,这小子会术法。”
先前的雄壮妖兽从石柱后走了出来,猛地一爪子朝少年挥去。
“噗嗤!”地面被划出了三道长印,石柱前已没了人影。
“咦,人呢?”妖兽们四下张望。
“叽!”一声惨叫,一只长毛鸟妖被树枝扎在了岩柱上。
妖兽们飞快地朝前追去,少年抱着木盆在洞中乱窜,惊飞了鸦雀,洞里吵闹不休。
“嘭!”少年踩在一条湿滑的大蛇身上,被甩了回去。
雄壮的妖兽大掌撑开,里面裹着红色的粘液,一把接住了少年。少年身上的绿光不停地熔化粘液,妖兽大怒,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长耳妖兽猛一伸腿,红光闪过,少年被踢了出去。
妖兽们亢奋地戏耍起来,少年被扔来扔去,撞碎了不少石柱。
绿光裹着少年,他费力地趴在地上,看了一眼前方隐约的光亮,心中飞快地默念术语,一根树藤带着他滑了出去,身后传来妖兽们气急败坏的吼叫声。
终于出来了,少年软软地趴在草地上,木盆里的草药倒了他一身。他喘着气朝天上看去,一轮明月正倾洒着光辉。
他坐起了身,把草药和棉布捡回木盆,拖着瘦弱的身子朝远处的石洞走去。
石洞门口燃着妖兽尸骨,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
他沉默地走进阵法,石门缓缓打开了,门里一片幽绿,淡淡萤光从房中飘散。
榻上的男子仍旧毫无气息。
少年走到榻前,看着男子惨白的脸。男子眉眼温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在珠光下显得有些凄弱。
他看了一眼男子右颈上的棉布,上面透出淡淡血色。他轻轻地解开棉布,细长的伤口下隐可见骨。
这人当真还活着?他叹了口气,分明已无脉象和气息。
男子失血过多,送来时已是回天乏术,纵然幽洲术法高深,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他看了一眼男子胸口戴着的仙器,月申仙山主炼法器与丹药,前任仙尊手中有上等仙器不足为奇,只是用在一个死人身上,多少可惜,莫非是为了锁住魂魄?
寂天是想将这男子炼成阴灵吗?那又何必保留他的肉身,还用聚灵鼎吸收山中灵气,寂天究竟作何打算?
少年擦拭完伤口,把碾碎的草药敷了上去,轻轻地缠上了棉布。又沾着温水给男子擦拭身子,活动了一下男子的腿脚。
他浑身酸痛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任由萤光钻入身体,舒缓着疼痛。
石门吹来一丝凉风,惊醒了少年,绿光瞬间裹住了他。
他警惕地看向门口,见空无一人才放松了肩膀。这里虽设有寂天的阵法和封印,难保没有高阶妖兽破解,鬼窟中妖兽残暴,令他恐惧万分。
他无意中看向床榻,榻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他连忙拔剑,惊慌之中打翻了木盆,污水泼了他满腿。
榻前的人笼罩在一件黑袍中,低头看着榻上的男子,一语不发。
少年紧紧举着剑,身体有些颤抖。
“清理干净!”黑袍人突然暴躁地跺了一脚。
污水猛地结冰,冻结在了少年的裤腿上。
少年吓得一动不动,身子变得有些透明。
“哼!”黑袍人瞬间从房中消失了。
少年瘫软在了地上,颤抖地扣起地上的冰块放进盆中,把裤腿上的冰块也抖落进去。
脾性古怪,残暴嗜杀,寂天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仅是威压就让他动弹不得,他不禁回想起商师姐虐杀魑乌的画面,仿佛自己被一刀刀剁下。
少年紧紧抱膝,蜷缩在墙角。
“乖徒儿,乖徒儿,老朽问你话呢。”
一只油腻腻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少年抬起了头。
诸葛乞衣衫褴褛地坐在他面前,用力扯下鸟腿塞到他手中,红光满面地说:“快吃快吃,这烧雀凉了就不好吃了。”
少年沉默地接过,看着大口吃肉的诸葛乞。
诸葛乞满头白发,乐呵呵地舔着手指说:“乖徒儿,怎么不吃?莫非你鹧鸪婆婆烧得不好吃?”
“放屁!老身做的烧雀不好吃?老身这手厨技乃是幽洲一绝!”
一个白发老婆子猛地从天坑上跳了下来,一把抄起诸葛乞手中的烧雀,大口撕咬着。
“你怎么能抢我的?鹧鸪老太婆,放下烧雀!”
诸葛乞一个弹射,与鹧鸪打在一起,两人一边过招一边争抢,油水溅得满身都是。
少年站起了身,朝远处的瀑布走去。瀑布下脏衣物堆积如山,他捡起一旁的皂角开始揉搓起来。
鹧鸪飞快地吃完了烧雀,看着耷拉着脸的诸葛乞大笑起来,用拐杖指着他说:“跟我争肉,你永远是手下败将!”
诸葛乞气鼓鼓地说:“不玩了不玩了,没肉吃,老头子不玩了。”
他上下跳脚,突然想起少年手中还有一只雀腿,连忙贼笑着往瀑布方向跑去。
“站住,不准抢他的!”一个神情严肃的瘦弱老婆子猛地拦在了他面前。
他看着她手中的粗麻布,瘪着嘴说:“不成,不成。你们都欺负我,老头子不跟你们玩了。”
他三下两下就跳上了天坑,一溜烟地跑了。
鹧鸪拄着拐棍走到瘦弱老婆子跟前说:“文婆子,你倒是关心竹竿。我瞧着他越发瘦弱了,莫非我的厨技不养人?”
文婆子皱着眉头说:“就是厨技再好,也有瘦骨嶙峋的人。”她晃了晃身上宽松的粗布衣裳。
鹧鸪摇摇头走了。
文婆子走到瀑布边,看着使劲捶打衣裳的少年说:“竹竿,歇着吧,老头子不爱惜衣裳,洗得再干净也马上就会弄脏,不必洗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米粑递给少年,少年洗了洗手接了过来,把身后的雀腿递给她。
她慈爱地摇了摇头说:“你吃吧,我老婆子不要紧。我看你昨日精神不佳,是去鬼窟被刁难了?”
少年沉默地吞着米粑,他瘦得皮包骨头,身上穿得破破烂烂。
文婆子心头叹息,他刚来时细皮嫩肉,如今被折磨得面黄肌瘦。老人洞的苦力工,甚少有活着离开的。何况还是个哑巴,就更加艰难了。
她想了想说:“竹竿,你可知武怪为何独自待在鬼窟?”
少年抬起头,眼中有了神采。
她笑了笑,低声说:“这本是秘事,我就告诉你吧,鬼窟原是幽洲王族处置犯人的地方,违逆天道的人会被废去神力,封住五识,再扔进鬼窟中。”
少年坐直了身。
“这些人天资极佳,被扔进鬼窟后吸引了各路妖兽,妖兽争相夺食,打得头破血流,长此以往妖兽越发残暴嗜血,开始外出袭击幽洲城民。”
“贵族们开始以猎杀鬼窟妖兽为乐,放任妖兽外逃,导致城民死伤无数。”
“寂天一日过幽洲,恰逢妖兽伤人,一怒之下斩杀了全部妖兽,触怒了贵族。贵族之人与寂天血战于苍山,寂天败落,臣服于贵族。此后两百年寂天留驻在了苍山,将鬼窟妖兽封在山下。”
少年听得入神,他终于知道了当年贵为仙尊的寂天留在幽洲的缘故。
他朝文婆子看去,眼里还有些疑问。
文婆子站了起来,拍拍尘土说:“寂天性情虽古怪,却不会为难良善小辈。”
她这是在安抚他,告诉他不用害怕寂天。少年垂着头不说话。
“竹竿,若是明日你能替我捉只山鸡烤好,我就告诉你更多幽洲的秘事,只是,此事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文婆子飞快地走了。
少年呆坐良久,慢慢站起身,一向死寂的眼中有了微微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