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所有的小蛇回来,谢酉也没得到长公主的消息,只有一个可能,长公主在禁地中。
谢酉翻下房梁,跟着小蛇往禁地赶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蛇群,跟在他们身后往林原北坡去。
谢酉灵活地在树干上穿梭,抖落了几片枝叶。这时月光倾洒,林中如水空明,远处有一片黑影快速地朝他靠近,却不曾惊飞夜鸟,直到离谢酉极近黑影才散去,隐入了林中。
谢酉提着剑小心翼翼地落在了高处的树干上,前方是一片空地,突兀地呈在林原北坡下。
几只小蛇悄悄地朝沙土游去,很快便到了空地前,小蛇犹豫不前,不时吐着信子回头往黑压压的林子望去。
谢酉知道那里就是界线了,他比了个手势,一条黑色小蛇迟疑着往前滑去,谁知头刚伸过去,整条蛇突然被扯入了前方空中,消失不见。谢酉暗自心惊,看来是个奇怪的阵法,莫非长公主他们也是这样消失的?
禁地前干干净净,连脚印也无,那白灵……?莫非是小蛇看错了?他身旁的小蛇飞快地缠着他的手,他眼神一凛,侧身闪开了飞来的小箭。
“嗖嗖!”又是几只小箭,钉在了树干上,他迅速地避开,朝着林子往回走,然而小箭如影随形,总能准确找到他的身影,甚至快一步找到了他的落脚点。谢酉屏住呼吸躲开飞箭,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而且……
谢酉蓦地停下脚步,他独创的九庄,竟被用来追踪了他自己!他冷笑一声说:“阁下好功夫,这九庄倒是运用得炉火纯青,只是不知道阁下这藏头缩尾的功夫师从何处呢?”
未待说完人已经朝对面闪了过去,他一剑削掉了树桠,月光直直地照在了对面人的脸上。
“滴嗒!”鲜血不停滴在树干上,顺着树干落进了地面尘土中。谢酉捂住腹部血洞,直直地望着对面的人,那人傍晚时才烤好了山鸡递给了他。
然而此刻那人的手屈曲成爪状,长长的黑色指甲上鲜血滴落。脸色乌黑的少年眼神空洞地站在他对面,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相信他已死去多时。
流江闵氏三爷闵策,天赋奇高,与崔氏七娘并称“流江双璧”。然而此刻,这位年轻清秀的闵三爷不人不鬼地立在树干上,用白灵的飞箭术与柯忠的擒拿手加上九庄,将谢酉逼上了险境。
谢酉沉着脸,闵策年纪轻轻竟已学会了这么多人的绝招,可他是怎么死的?死了又怎能再动?对面的是个死人无疑。
谢酉身旁的树木一阵晃动,又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谢酉瞳孔微缩,第五个了!暗卫竟这样被干掉了!
这几人外表与闵策一样,同样乌黑着脸,脚步轻盈,二话不说就朝谢酉杀了过去。
谢酉不再分心,使出毕生绝学与五人缠斗起来,然而他毕竟受了伤,再加上闵策这个偷学高手在,很快便落了下风。
他喘着气避开杀招,跳进了树林,躬身朝前面跑去,风声呼呼作响,谢酉的发冠散开,头发被吹开,活像一头野马。
这时一棵大树旁突然伸出一段白绫,将他卷入了树洞中,他还未出手便有人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嘘!谢总领,这群死尸靠着月光行动,这里月光照不过来,他们不会发现。”
白灵虚弱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谢酉才慢慢舒了口气,他闭上眼睛重又睁开,适应了黑暗,才看清他们身处树洞中。他不禁纳闷,这林原树木虽然茂盛,可遮天大树却不多,怎会有能容纳他们几人的树木?
角落里重伤的另外几人朝着谢酉缓缓点头,白灵闭着眼说:“总领忘了,上次萧城主曾给了姑姑一沓符纸,咳……姑姑这次给了我一些,若不是这些符纸,只怕我们几人早已折在了里面,咳咳……”
白灵捂着手臂,她左臂被抓挠出了几道极深的口子,又痒又疼,恨不得将手臂砍下来,加上肺腑受损,连呼吸都疼。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去,一群病残人士窝在符纸的空间里喘息。
谢酉包扎了伤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呢?”
白灵没有说话,角落的寻隐低低地说:“不知道,不过极有可能在禁地中央,我们找遍了外围也没发现长公主的踪迹。死尸一直在外面追杀我们,只有中央没有去过。”
这里为何会出现这么多死尸?而且所有人一死去立刻就被复活,残暴地追杀他们,一开始他们还很震惊,后来才发现这些死尸没有感情,只好兵戎相见。
然而他们根本打不过死尸,死尸一会儿强一会儿弱,费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他们是靠着月光活动,趁着乌云蔽月,他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谁知死尸竟追上了林原。
谢酉苦笑一声,看来他运气不好,迎头赶上了死尸巡查。只要弄清楚长公主在哪里就好办了,可是他们一群伤残人士,怎么救长公主呢?谁也不清楚禁地中央有什么,危机四伏。
此时云流正呆呆地望着从湖水中浮出的人,那人背对着她,紫色长发散在脑后,结实的手臂正往头上浇水,修长紧绷的上身光洁如玉。她敢肯定,这是个不输楚孟的妖孽。
云流眯起眼盯着不远处的人,她放松地靠着枯木欣赏美男出浴图,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沙子,静谧高空中悬着一轮圆月,一幅极安谧的圆月美男图展现眼前。
“嗯哼?楚孟不输于我?美男出浴?”
慵懒的声音落在湖滩上,云流一个激灵,发现男子已经转过身,正一眼不眨地望着她,一双紫色的眼眸清澈得能映出幽蓝的湖,天上明月和满天星辰,以及她的倒影。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清澈专注的眼神,第一次在别人眼中看到清晰的自己,不由得心跳如鼓,脸颊发烫。
云流不知所措地避开他的目光,往下却不经意看见了他线条分明的胸膛,她更加慌乱,急忙回身说:“你……你是何人?本公……子一时迷路,这就回去了。”
说完便绕到枯木另一边,避开了月光下灼灼逼人的男子。
男子一向冷酷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兴味,有意思,午云长公主落在了他的阵法里。
传闻萧珵与这位长公主有些交情,是否可以借此结识一二呢?男子勾唇,邪气无边。
寂天自两百年前从月申退出,还是第一次收弟子,他很好奇这个弟子有何不同之处。
云流拿出折扇故作风流地扇着,透过骨叶偷看对面的男子,男子拢上衣襟,修长的手将头发朝后拨去,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云流无处可避,被他圈在了枯木上,抬头便望见了对方的脸,这样近的距离,连彼此脸上的绒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长公主……”慵懒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她脖颈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男子朝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说:“怎会到这祭湖来呢?周围尽是死尸,长公主不怕?”
说完朝她挤挤眼,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云流一阵恍惚,这双眼睛……真美,她第一次见到紫色眼眸,想必他不是中元大陆的人吧。
“唔,猜对了,人家的确不是陆上的人,人家是骊昭的二师叔,长公主叫我凤凉就好。”
凤凉拿头蹭着她的脖颈,云流觉得有些麻,不适地侧头,凤凉迅速伸手拨正她,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颈脉上。
寒意浸透了衣襟,云流一动不动地站着。
“唔,长公主,人家害怕。”凤凉清澈的双眼望着云流。
云流牙齿打颤,问他:“怕……什么?”
“喏,就是你身后那个黑脸死尸,他瞪着人家呢。”
云流僵着身上慢慢回头,望进了一双空洞的眼里,死尸与她隔着枯木对望,她不禁尖叫:“啊!”
她拔腿就跑,凤凉一个趔趄,被她甩在了沙坑里,他郁闷地翻身抹去沙子,望着不远处狂奔的一人一尸气结,这女子真不惊吓,枉为一国公主,简直不成气,这种死尸随手一撕就没了。
凤凉黑着脸朝湖滩追去,很快便越过死尸一把抱住了云流,搂着云流落在了远处最高的枯木顶端,头顶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沙滩上,死尸止步不前,望着高处的两人来回走动。
云流抚着胸口说:“真真可怖,这死尸可真灵活啊!”
凤凉轻轻点头,眼里有探究一闪而过,方才他为了戏弄她,可是吩咐死尸全力追赶她的,她跑起来却将死尸远远抛下,连他也使出了几分力才追上她。
凤凉神秘莫测地说:“长公主可知他们从何而来?”
云流愕然,他们是指死尸吗?
凤凉点头说:“唔,就是他们,你看,还有不少呢!”
他一招手,沙土里又钻出几只死尸来。
云流惊愕地看着他,是他!
凤凉满意地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欣赏着她受到惊吓而变得苍白的脸,他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右脸,几乎将之冰冻。
云流突然明了,方才他说这里是祭湖,加上爬出的死尸,这里是个祭坛无疑,而他便是施法者,只是他为何不直接杀了她?像杀了夏家暗卫一样。
她已经认出爬出来的死尸了,尽管面色黢黑,肢体扭曲,可那身装束她不会认错。
“长公主冤枉人家,人家在此设祭坛,苦练招魂术,是因为下个月骊昭便要考核了,人家作为师叔,总要好好练练荒废已久的法术。”
云流不置可否,这人十分危险,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这些人自己闯进来的,害得人家丢失了不少原有的棋子呢!那可是从崇丘辛苦得来的呢!”
凤凉委屈巴巴地望着她,这几个人的出现,害他丢了从崇丘带过来的几具死尸,事后费了一番功夫才追回了三具,然而那具偷袭天澜子才拿到的女尸不见了。
他一气之下将法阵扩大,凡是落入法阵的人一律杀死,用他们来练招魂术。
只是不想长公主一行竟改道林原,落入了法阵中,他笑眯了眼。用长公主来接近萧珵,再杀了寂天制成死尸,他的招魂术会更加强大,说不准还能杀了空水那个老妖婆呢,届时骊昭便可尽收囊中。
云流看着他纯真无邪的笑脸发愣,这人究竟是正是邪?美得纯净无瑕,可有时却又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她直觉一向很准。
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襟,凤凉长发飞舞,发丝抚过她的脸,一阵细微的痒感传来,云流撩开发丝,低头看着枯木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影子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