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灯火渐渐暗下来,后院也一片宁静,各家家眷已陷入沉睡中。
沈寻梅从硬板床上翻起,屋中漆黑湿冷,她摸了摸冰凉刺骨的手脚,将身上的旧纱裙裹紧,又从角落翻了一件纱裙裹上,才把黑色夜行衣套在了外面。
她哈了口气,方才觉得有些暖意,匕首藏在靴子中,她摸索着抽出了匕首,背在身后朝门边走去。
“嘎吱!”房门漏出一条缝,门外昏黄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中央,她盯了一会儿,闪身出了破院落。
后院围墙隔着沙海,她朝围墙靠拢,围墙外守卫着黑甲军,她贴在墙角听着墙外传来的微弱心跳,算出了黑甲军的位置和人数。
沈寻梅抿住呼吸,一个闪身跃过了围墙,朝着无人的沙海飞去,速度极快,带起了一丝寒风,“啪!”她轻轻落在了一棵树上,回头看围墙已隔得老远,她放心地朝林海深处飞去。
半柱香后,行宫后院一处小门又开了一条缝,几朵干花滚落在了地上,人影猛地晃过,四周又归于平静。
林海某处树下,两个人影慢慢走出来,皆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轮廓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身形单薄,一看便是身量未足的少年。
“公子,可要直奔地方?”褚绥压着嗓子问,今夜月色不详,得速战速决。
云流仔细查看着头晚做的印记,昨夜他们两人到林中探查了一番,发现了阵法的秘密,今夜只要沿着阵法的缝隙走,就能避开妖兽,直通封印地。
云流比了个前进的手势,褚绥带头往里走,两人一路走到了小溪边。
褚绥猛地停了下来,两人将身影隐在了暗处,云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歇在溪边的贵女们。
贵女们紧挨着睡在树下,周围用了不少树枝遮掩,不远处溪水缓缓流动,月光细碎地落在水面上。云流看到了紧张巡逻的华心兮和一位衣裳脏乱的年轻公子,两人守在树枝下四处张望。
看来秋猎的人行程乱了,林中野兽横行,结伴而行是最好的办法。
云流悄悄指了指一旁,褚绥会意地往旁边挪动,两人绕过小溪朝另一边走去。
行了一柱香时间,方才到了昨夜做记号的地方,却发现记号被蹭掉了大半,周围并无野兽踪影,褚绥与云流对视一眼,看来沙海中有其他人潜入。
他们昨夜选的都是些偏僻狭窄的路线,暗记也做在了最隐蔽的树根处,若不是个中行家,又怎会挑到这些地方行进?
两人更加小心翼翼,压低了身子朝前走去,突然前方树枝晃动,两人立马卧倒,一个人影落到了他们头顶的树上,云流压下心跳,脸埋在了湿软的枯叶上。
树上的人猛地飞到了另一棵树上,接着短兵相接的声音传来,很快又停了下来,“噗嗤!”肉体被破开的声音传来,“嘶!”肌肉被拉断的声音短促而迅速,接着是咀嚼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肉体钝钝地倒在了树干上,血液汇集往树下滴落,滴在两人卧倒的前方,云流闭了闭眼。
很快周围安静下来,两人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周围响起了寒虫声,褚绥才轻轻抬起头,确认周围安全后轻轻碰了碰云流的衣袖,云流慢慢爬起来,盯着不远处的树干。
褚绥低声问:“公子,可要去看看?”
云流点点头,褚绥扶着她飞到了树干上,两人震惊地盯着眼前的尸体。
这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从身体曲线不难看出这是个练家子,可他却光秃秃地倒在树干上,左胸前空空如也。
云流用手按着太阳穴说:“我记得,那里应是装着心脏吧?”
褚绥太阳穴一跳,僵直着身子说:“公子英明,那里确实装着心脏。”
云流转过身不再看血腥的画面,褚绥沉默地扶着她跳下了树,两人又换了路往前赶去。
这林中有掏心吃的猛兽,一瞬间就制服了顶尖高手,他们若是遇到也未必能走掉。
两人偏离了路线,褚绥只得一边走一边查探阵法,挑了困兽阵的间隙往封印地走去。
一路上见到不少遇险的尸体,云流心情沉重,华绍当真冷酷!她不信林中情况华绍不知,黑甲军应该早就将情况禀报给了华绍,可他依然按兵不动,并未召回猎场里的人,里面可是有众多皇子公主呢!
虎毒尚不食子,华绍连自己的儿女都舍得抛下,可见其狠毒!可惜了这些大好儿郎,成为了皇权争夺的陪葬品。
另一边,白灵静静地依附在树梢,双眼不眨地望着空地中央,月色昏黄中透出丝丝血色,直直地照在空地上。
白灵注意到月色的变化,她抬头望了一眼,低头就看到空地上出现了一只灰色的麻雀,极小的麻雀在空地上四处啄食,随后飞走了,她舒了口气。
麻雀蹦蹦跳跳地往空地边跑去,突然它停了下来,因为一根细长的树枝伸到了它面前。
姬青离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小“麻雀”,用手拨动着树枝逗弄它,小“麻雀”退后几步,警惕地盯着他。
姬青离取下斗篷帽,露出了一头银发,他冷漠地看着它说:“怎么不继续装了?莫非你主子等不及了?”
小“麻雀”呆在原地,突然朝他冲过去,快到面门时猛地变成一只巨大的鹰隼,“哗!”火苗冲天而起,姬青离反应迅速,身影朝后射去,避开了火光。
一回神鹰隼已经不见了,空地一片焦黑,他哼了一声,戴上斗篷往另一边的青石走去。
白灵被这番变故惊呆了,她从树上看的清清楚楚,那小麻雀好生灵敏,这等妖兽岂是凡人斗得过的?她将匕首收紧,提起精神盯着空地。
为何之前她没有发现斗篷人?眼下斗篷人又消失了,看来今晚要拿到封印的东西相当不易。
小“麻雀”飞快地逃进了空地背后的小土丘里,钻到了泽兰的衣袖中,泽兰的冷汗终于滴了下来,后怕地将小漠抱紧。
小漠是他的神兽,滴血认主之后他与小漠心意相通,方才突然感知到小漠极度紧张与恐慌的心情,他吓得心脏漏了一拍,还好小漠飞回来了。
他长呼了一口气,等这事完了他再也不冒险了,带着小漠回北境做他的潇洒小王爷岂不痛快!
泽兰紧张过后便放松了,一放松肚子就饿起来,小漠从土丘下扒出肉干递给他,他拿起嫌恶地闻了闻,这种生肉干他可不爱吃,小漠见状欢快地撕咬起肉干来。
泽兰心中叹气,火烤过的肉干它不香吗?为何小漠每次都给他带生肉干回来,瞧他瘦得,小辫子都变粗糙了,小漠倒好,羽毛越发油亮顺滑了。
沈寻梅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一处树林前,刚要踏进树林,“嘭!”她的心脏被穿透,内丹落到了一只血腥漆黑的爪子里,她整个人变得透明起来。
“咳……咳……”她跪倒在地上拼命喘着粗气,恐惧地盯着树林里,时隔两月,她又一次感受到这种恐惧的幻象,上次被白衣女打得几乎魂飞魄散,当时她也感受到过幻象。看来林中有凶邪之物,此地不宜久留,她飞速退了回去,往另一侧走去。
漆黑的林子中又有血液飞溅的声音传出,咀嚼的声音更加阴森可怖,血红的月色照在林子里,女子佝偻的影子投在地上,弯曲的姿势令人毛骨悚然,她揪下面前男子脖子里若隐若现的银环,上面刻着豺身龙首的睚眦兽。“咯……咯……”瘆人的冷笑在林中回响。
沈寻梅压下恐惧,朝另一边飞奔,就在此时她看见前方火光冲天,有人闯了封印!她兴奋起来,封印的是什么?会不会是主人要找的沈梅林?她抑制不住兴奋,加速朝前飞去,突然一道白光闪过,将她逼退几米。
褚绥护着云流朝封印地跑去,他们与另一个黑衣人撞上了,他迅速地结下阵法,将那人逼退,以那人的速度他困不了他多久!
“哗!”褚绥长剑划地停了下来,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印,云流惊呼:“你这是做甚?”
褚绥将她抛到前方,提起长剑背对着她说:“公子,来者不善,你先去封印地,白灵在前方接应,我来垫后。”
褚绥感知着阵法的走向,来人越来越近,“走!”
“保重!”
云流快速移动,前方月光渐亮,眼见要离开林地,“嗖!”一支长箭落在了她腿边,一个黑色的人影猛地贴近她。褚绥急忙设阵,地上猛地冒出数根枯树干,却也被人影削成两截。
褚绥护在了云流面前,与黑衣女子打斗起来,黑衣女子招式狠辣,杀招中暗藏虚招。
褚绥一边打斗一边设阵,阵法从剑下不断生成,逼得黑衣女子不停退让,她招式更加狂暴起来,速度也快到看不清。
云流见状抽出腰间软剑杀入了阵中,两人合力与黑衣女子打斗起来,褚绥行动逐渐变缓。
云流余光看到他左手不停淌下的血流,不由怒喝说:“退下,让我来对付!”
云流将软剑挥舞到极致,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包围圈,朝黑衣女子刺去。
黑衣女子身形极快,避开她的剑法,弹到了阵法外,云流在剑影里见她把一支通身漆黑的匕首举到了脸上,匕首遮住了她半张脸。
危险的感觉袭来,云流左手从怀里掏出符纸一甩,“哧!”云流的头被刺穿,一张符纸被划开,地上已无人影。
沈寻梅望着飘落的符纸不语,她收回了匕首朝四周张望,四周静悄悄的,仿佛刚才两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她握紧了拳。那两人也是为封印而来,下次再见着他们,一定要杀了他们。
她伸手捂着眼睛,麻痒的钝痛从眼眶渗出来,她痛得蹲在地上,眼泪不停流出来,那个身形高壮的男子使了不少阵法,飞沙走石全打进了眼里,她的法力本就已微弱,若是再受伤只怕附不了这具身体了。
沈寻梅捂着眼睛蹲了许久,她是主人无意中修炼出来的,她的眼睛极美,胜过满天星河,整整一千年主人才将她从画中修炼出来,赐名寻梅。她的法力都来自于眼睛,她要保护好眼睛。
沈寻梅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她的身形变得飘忽不定,月光落在她身后。
树林里悉悉索索,两个人影走了出来,褚绥的左臂已简单包扎过,苏玉的金创药极好,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便止住了血。
他摸着包扎紧实的伤口说:“公子切记,万事不可亲自涉险,是属下无能拖累了公子。”
云流没有说话,她细细回想着方才的情形,那只眼睛……对,她见过的,入宫那日,她在偏殿见过那个黑衣女子。
她不由皱眉,黑衣女子是什么人,她怎知此处有封印?这下抢夺封印的人又多了一个,不过论武功白灵应在她之上。
只盼此次他们能成功拿到封印的东西,这样的话对付华绍的筹码又多一件。
褚绥见她不语,也不再说话,两人默默地朝封印地走去,白灵应该在封印地前的某处,汇合后他们就可破开封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