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流微眯着眼看着身旁的白玉柱,柱子一旁是精美的屏风,从里透出隐隐的光芒,她揉揉眼贴近屏风,听见里面传来哀求的声音,是皇后娘娘!
她趴在屏风后朝里张望着,发现素来高贵的娘娘在跪在父皇面前啜泣,一只手死死拉住父皇的袍子哀求说:“皇上就不能看看臣妾吗?臣妾一心爱着您,为您打理后宫,只盼您能有时间休息休息,盼您能到臣妾宫中,臣妾……”
父皇疲惫不堪地推开娘娘的手问:“流儿在哪?可曾哭闹?”
“皇上,流儿有宫人照顾,不必担心,倒是今日太子曾到臣妾宫中拜见,说已许久不曾见到父皇,想要……”
“知道了,朕明日会召见他,无事的话你先退下吧!”
“皇上,臣妾……”
父皇站起身拂开她的手去了殿内,留下娘娘趴在榻上垂泪。
云流十分困惑,父皇与娘娘一向恩爱有加,为何父皇这般对待娘娘呢?她刚想上前安慰娘娘,却见娘娘突然愤恨抬头,眼神空洞地朝着南方恨恨地说:“九阙,我恨你!”
她双手紧紧拽着铺在榻上的精美绣布,将绣布扯下几寸。
云流停住脚步,十分不解娘娘为何要咒骂母妃呢?平日里娘娘可是十分喜爱她和母妃的。
这时娘娘身边的姑姑低声说:“娘娘,据皇上身边的公公禀报,皇上去了天央宫。”
说完担忧地看着娘娘,娘娘满面泪痕,神色哀戚,这么多年他依旧忘不了九阙那妖姬么?她已失踪多年,而皇上竟然狠心不再召幸任何妃嫔!
原本她与皇上青梅竹马,恩爱有加,可那妖姬一出现他便被迷惑住了,为妖姬大兴土木建起天央宫,为博妖姬一笑连命都不要。
偏偏那妖姬还不屑一顾,进宫四年连笑都不肯笑,惹得皇上黯然神伤,连日大醉。
她气不过跑去天央宫要讨个说法,刚进门便被拦下,她乃是后宫之主,除了皇上的寝宫去不得,什么地方不能去?
然而那妖姬竟拿出皇上的金牌将她逼退,她站在宫外望着装饰檐角的青色琉璃心碎,皇上这般偏心,把蛮国进贡的琉璃给妖姬装饰檐角,却不曾赏过她与太子一片。
狐媚子!正当她快要破口大骂时里面传来脚步声,九阙的身影出现在宫门正中,那张妖魅清冷的脸看也不曾看她,只抬眼看着天怔怔地说:“要变天了么?”
“哼,得意什么,不过一以色媚人的姬妾!”
这时九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说不出的冷漠与寂寥,她被她的眼神冻到,久久说不出话,直到姑姑提醒她已到午膳时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站在宫门外。
如今妖姬已走,她以为皇上会回心转意回到她身边,然而他竟然不再传召任何妃嫔,在他看来除了九阙,莫非天下女人都是糟粕么?
她止不住地心慌颤抖,他们再也不能回到年少嬉闹时了吗?她嫉恨九阙,却又不忍伤了皇上的心,只得强颜欢笑,替她养着那不知世事的女儿。
每次看到她甜甜地叫她娘娘时,她的内心一片荒芜,也只有这时皇上才会温柔地看着她,称赞她端庄贤惠,也只有这时他才会想起还有太子在身边。
皇后想到此脸色苍白,对着宫女梅如下令说:“去把太子叫来!”
娘娘要做什么?云流躲在屏风后,这时她突然发现四周的摆设都是儿时的样子,一低头发现自己竟然小脚小手的,穿着苏玉姑姑做的锦衣,脚上套着锦袜。
一会儿皇兄便到了殿中,不等皇兄请安完娘娘便将他搂在怀里,感伤地问:“皇儿委屈你了,你父皇可曾召见你?”
皇兄落寞地摇头,随即对着娘娘撒娇说:“母后可有召阿流过来?儿臣雕了一支花簪,想要送给她!”
“你这傻孩子,男女有别,咱午云的天之娇女正在宫中休息呢!”娘娘笑着说,神色里有一丝厌倦和凄楚。
云流慢慢坐到了地毯上,回想着娘娘的脸色,心里空落落的。
她一直以为娘娘待她宛如亲生,谁知娘娘竟然恨她和母妃,她对母妃其实没有多大印象,却依恋娘娘,每天她都等着娘娘到宫中陪她玩,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渐渐地眼角模糊不清,她伸手抹着脸,伏在地毯上低低哭泣。周围空无一人,她一边哭一边想,怎么又做起儿时的反复做的梦了。
萧珵撩开珠帘,一眼就望见她眼角的泪,不由皱眉靠近床榻。
云流仍在梦中,他放下药碗,用手指抚上她的眼角,指尖一片冰凉。他一声叹息,轻轻地抚着她光洁的额头,像她这般高贵之人也有伤心的过往。
他的手贴在了云流脸上,柔软的发触到云流的脖颈,云流不适地动了动,惊得萧珵一个激灵弹开。
仔细看原来她没醒,他舒了口气,转身调着药羹,浓浓的药味逸满空气。
云流隐约闻到了一股味道,她皱着眉头探寻来源,一丝光亮透出,她闭上眼歇了歇,重又睁开,却望进一双温润的眼里。
“你醒了?”
清朗的嗓音传进耳朵,云流哑着声音问:“嗯,这是哪?”
萧珵自然地扶她靠起说:“这是天上人间,你误闯了进来。不知长公主身子可舒坦了些?”
云流一惊,这人是谁?竟然看穿了她的身份。
看着她警觉的神色萧珵无奈地摇摇头说:“云中城这般容貌的,除了长公主别无他人。”
云流这才想起当日逃跑丢了面纱,不由脸色微红地说:“公子见笑,多谢公子相救……”
还未说完对方便摆手,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清浅的笑意,他轻声说:“长公主不必客气,叫我萧珵便好,能侍奉长公主是在下的荣幸。”
云流微呆,气氛有一瞬凝滞。
萧珵端起药碗说:“长公主可愿吃药?”
说着便勺起药羹凑到云流嘴边,云流无可奈何地张嘴,由着他喂药,她身体软绵绵的,实在没有力气动。
在她低头吃药时萧珵认真地看着她的脸色,那么苍白又乖巧的模样轻易就柔软了他的心,他不由微笑。
恰巧云流抬头,看见他温柔的笑脸,有些愣住,天下竟有如此温暖干净的男子!
等云流洗漱好,萧珵领着她往外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笑着说:“长公主可要做好准备。”
云流不解,刚要开口发现门推开了,面前赫然是无边的湖面,湖水碧绿澄澈,湖底的游鱼和水草摇曳生姿,那他们身在何处呢?
云流慢慢地踏出房门,站在窄窄的树板上,绕着树板走了一圈才发现她四周没有任何支撑,这间木屋是把空中垂下的树干刨空建成的,往空中望去望不到树根,不知怎会有向下生长的古树,如此奇特。
萧珵好笑地看着云流一脸惊奇地东摸西看,只怕她还从未到过如此奇妙的地方吧。
“长公主,可要四处转转?”萧珵的声音响起。
云流扶着栏杆侧头,看见他正把一只古木刨空做成的小船放入水中,激起一阵水花。
她新奇不已,萧珵笑着说:“长公主,下去游湖如何?”
她兴奋地点头,随即萧珵便扶着她轻轻一跃,落在了小舟上,不等他放开她便挣脱手,朝碧绿的水面摸去,晕开阵阵涟漪。
萧珵也不气恼,随手拿起桨开始划船,很快就离开了木屋,宽阔的水面只有小舟划破烟波。
云流拿起舟上的糕点投入湖中,引来一团团小鱼围观,好不热闹。
萧珵见她开心的模样不由心情舒畅,拿起银杯轻轻呡了一口酒,他试探地问:“长公主喜欢游湖?”
“嗯,儿时父皇常带我游湖,你可知夜游沧水有多畅快?沧水两岸,灯火摇曳,歌声飘扬,一路上小贩吆喝叫卖,还有放花灯的,十分好玩!”
云流神采飞扬地描述起儿时所见的沧水之夜,那时父皇还在,带着她四处游玩,那样欢快的日子如今叫她怀念不已,只可惜已一去不返。
萧珵见她陡然落寞的神色,只得安慰说:“天地辽阔,各处皆有江湖,长公主随时都可以游湖,据我所知,四大名湖有两处在大雍境内,若不嫌弃,在下陪公主去大雍游湖!”
云流微微抿唇,望着碧波不语,如今她已身不由己,哪有心思玩乐,午云正等着她搬救兵呢。
萧珵不再说话,拿起一盘肉干递给她,她不客气地嚼着,一上午她都没吃东西,早已饿了。
知她身子娇贵,他加快了划船的速度,打算带她出去吃些热食。
深深的湖底有东西在游动,水泡从湖底涌出,惊得游鱼飞似地逃开,片刻间不见生物,犹如死湖!
云流不经意地一瞥,发现鱼群不知何时已散尽,她奇怪地往水下看去。
“噗!”巨大的水柱直冲面门,萧珵猝不及防,只得抱着她飞向了湖面,只一瞬小舟便被掀翻,糕点吃食撒在了湖面上。
即使萧珵反应够快,两人还是被泼得一身水,然而他们顾不得这些了,水柱后耸立的庞然大物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二话不说就追了过来,云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珵感到她抓住他衣襟的手微微颤抖,不由使出轻功飞速地点着湖面,想要甩掉身后的怪物。谁知怪物突然潜入水中,不见踪影,他不敢大意,只得往空中飞去。
这湖十分宽阔,烟波浩渺,竟分不清方向,烟雾从湖面升腾开来,入眼全是烟雾。
萧珵见状不由暗骂:乐静乐动那两个小崽子,竟敢骗他此处风光甚好,乃是游湖潜水之佳境,待他回去定要剥了他们的皮!
云流攀着萧珵有些担忧地看着湖面说:“全是烟雾,要如何离开此处?”
萧珵见她蹙眉,不由抱紧了她说:“长公主不必担心,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
说着从袖中掏出符纸,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将符纸往下一撒,轻飘飘的符纸落入了烟雾中,蓦地炸开烟雾,接着落入了水中,只见烟雾分开又合拢,被符纸追逐着,最后定格不动。
那处的湖面不停震动,冲出高高的水柱,水下有巨大的黑影逐渐浮现,伴着独特的嘶鸣声,响彻湖面。
云流看着被红线网困住的怪物咋舌,这……是鱼吗?为何长着一张人脸,獠牙呲出,鱼鳞附身?
萧珵好心地解释说:“人面古鱼,幽洲特产,最喜人肉,最恶美色,想来是长公主天姿刺激了它!”
云流看着他嘴角的笑意不禁抽了抽眼皮,这般谦谦公子,为何笑得这般……颇有深意?
他注意到了她的神色,敛起神色说道:“这古鱼虽外表丑陋,不过味道上佳,长公主不如尝尝?”
“不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云流狠狠地摇头,这般丑陋的人面鱼她实在不敢恭维,她可不吃!
萧珵早已料到她的反应,随手一挥,古鱼便沉了下去,他从腰间摸出软剑朝前方掷去,软剑在空中蓦地变大,他揽着云流飞到软剑上,御剑而去。
方才他没说的是,古鱼向来成群活动,只怕这碧湖中还潜伏着不少古鱼,早点离开为好。
往前飞了半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森林,萧珵御剑飞进了森林,在一棵宽大的树干上停了下来。
云流从剑上下来,看着他熟练地将软剑裹进腰带中,不由好奇地问:“这软剑你贴身带着?”
他但笑不语,这可不只是把软剑,当初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那个妖人手中弄到,总有一天,他要拿这把剑了结他。
“长公主,前方是我在此处的据点,过去用些午膳吧。”
云流点头说:“好,你……不如叫我云流吧,不必如此拘束。”
萧珵长眉微挑,嫌他拘束?忽地就笑了,笑得风轻云淡:“有何不可?阿流,你唤我怀远吧。”
他眼神幽深,看得她心头有些窒,只得撇过头唤了声:“怀……怀远。”
“嗯。”他温柔地应她,带着她在林中飞跃,一路上风声飘忽,虫鸟鸣叫。
她在他怀中侧头望着他,光影打在他脸上,右眼角那颗泪痣熠熠生辉,她闭了闭眼。
在她闭眼的瞬间萧珵原本注视前方的眼神立即落在她脸上,看着她微颤的眼睫,他加快速度落在了前方的巨石前。
感到他突然停下,云流睁开眼,却见他立在石头前轻轻比划着,正诧异间石头突然从中裂开,他朝她招手说:“过来,这里是我的据点。”
她快步走到他身边,跟在他身后朝黑漆漆的石门里走去。不知为何,虽是初次见面,然而她却十分信任他,直觉他不会害她,要知平日里她可是十分戒备他人靠近的。
“阿流可觉得黑?”说着门里便亮了起来,石墙上的油灯跟着亮起来,长长的甬道照映出两人的身影,越往前灯光越暗,前方出现了一团光亮,等走近看才知原来是出口。
萧珵一脚踏出,回头扶着云流走出,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大片青草地,盛开着白色的小碎花,不远处有着几处高矮不一的屋舍,而四周群山万壑挡去目光。
云流赞赏地看着他,此处风光优美宁静,竟然能在这森林中见到田园风光。
萧珵微笑着吹了个口哨,接着一处屋舍便冒出了青烟。
云流咋舌,他究竟是什么人?竟能在幽洲来去自如,只怕……
“不要胡思乱想,我可不是幽洲之人!”
他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看得她有些窘迫,这人竟如此无礼!竟敢揣测她的心思,回头定要叫他吃些苦头!
云流恨恨地磨牙,朝前气呼呼地踢着腿。
他愣住了,这样的长公主,真像个孩童!他不由好笑地跟在她身后,看她折了一把碎花把玩着。
突然,花丛中动了一动,云流惊讶地看着跑出的小人,小人瞪着她,头上的长耳朵一扑一扑地,接着又钻进了草丛。
“站住,你是什么人?”云流追在小人身后。
萧珵哭笑不得,这云中城虽在天上,可也是幽洲属地,妖兽有何稀奇,莫非,她还不知幽洲有妖兽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