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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苦谛

撅道书 微海山 4402 2024-07-10 13:39

  秦睦自去取了自己房中一把古琴:“此琴乃是一位兄长所赠,名为苦谛。”

  “我记得苦谛琴在珞珩手中,费眠求了多次都未得手。”苦谛算是当世名琴,主人本是前朝僧人原无,其音朴拙泠然,许是伴佛多年沾染佛缘之故,其木常生一股温和暗香。文大夫在云因多年,自是知道此琴来历。

  秦睦当时也是想起那个一生清冷又爱抚琴的一人,才和珞珩讨了这琴,此时想起又觉得太过矫揉。

  年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秦睦脚底下叫个不停,秦睦将琴转交给陆璋便抱起年糕坐下:“怎么了?”捏了捏它两只柔软的前爪。

  陆璋坐下,十指在琴弦上抚上几下,感叹:“果真厚重古朴。”

  当下,他纤指拨动琴弦,清溪过石涧、落花留坠声,琴声悠扬,天地静肃无声。

  阳处则闻者心动,提笔于红纸上写下“春嫉秋恨岁岁催人老,夏休冬养年年待春归”一句。

  文大夫独来实在感叹,岁月无法阻止,唯有苍老是每个人都躲不过的宿命。

  琴略有凄声,秦睦听之越发想念故人。众人写完之后,交给小厮丫头们拿迷糊粘在门上。

  陆璋对此琴很是喜爱,却又不想夺人所爱便问秦睦借两日,秦睦没答应:“明日再借你。”

  当夜,秦睦坐于凉亭之中,琴就放在一旁石桌上,雪落月缺之夜,独身一人,自斟自饮。

  几杯下肚,秦睦一手轻轻拨弄琴弦,断断续续地奏起她最后听到唐述弹起的曲子。

  琴因本朴拙悲凉,曲子亦非明丽欢畅音调,秦睦又喝了几盏,趴在石桌上篮意拨动琴弦。

  忽而身上多了一只带着暖意的手:“你喝多了。”

  秦睦着实有些喝多了,以为是扶枳便很是无所谓:“无碍。”

  “你最怕冷,进屋吧。”那手从秦睦肩头转至秦睦额头,“天太冷了。”

  这声音,秦睦认得,忍不住要笑却顿时满心悲戚:“唐述?”

  那人轻叹一声:“是。”

  “你疼吗?”秦睦忍住恸哭,长长叹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听闻唐述因不愿为常培卜算而被关在苍生阁里活活烧死。

  唐述一下捂住欲转身的秦睦眼睛:“别看,我不想你看到。”他身上哪有什么烧伤,不过是怕看到这人的眼睛,怕自己情不自禁,所有都前功尽弃。

  秦睦苦笑。唐述叹息一声:“你别哭。”

  唐述握住秦睦左手放在弦上:“我不应该来见你。”

  秦睦慌忙拉住要离开的那只温热的手,问:“那么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我就。。。。。。”

  唐述叹息着打断,弯下身子,却又觉得太过,还是直起身子,伸出手虚附在她的颊上:“是我贪求,与你无关。”

  秦睦听言嗤笑不已。

  她从未与唐述亲近如斯,他们明知道不可为却还是藏了一份情,可偏偏又是心思比谁都玲珑剔透的,明知不可为却难以自持。

  唐述总是忍不住叹息:“留不住的。”隐了身迹。

  秦睦睁开双眼,却还是不敢回头。这些年,她常做梦,梦到父母、兄弟、伯父和唐述,一旦醒来便破碎伶仃地不成型。

  唐述只能站在她身后听她隐隐啜泣。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为自己倒了杯酒却被人拦住了:“您不该饮酒的。”

  抬头看是扶枳,秦睦惨淡一笑:“今日我这酒喝得真不尽兴。”

  “您已经喝多了。”扶枳将秦睦拽起来,搀扶她回房间。

  秦睦笑得痴傻:“我方才梦见唐述了。”

  秦秉昭曾交代过扶枳切莫让秦睦与小国师来往过密,如今他总算知道三公子用意了:“梦而已。”

  “梦?又是梦,”秦睦瘫在扶枳怀中,双目迷离,“你也是梦?”

  唐述看着扶枳搀扶秦睦远去,缓缓地拿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明明这么苦,为什么你总要喝?”

  翌日,陆璋用完早饭出门看见一群农人围在巷口沈家吵吵闹闹,他一心惦记着苦谛便没多打听。

  秦睦昨日饮酒过多,今早起便灌下一大碗醒酒汤,只是潦草地吃了几口早膳。

  陆璋瞧着几人用早膳,讪讪:“都在呢。”

  阳处则又让人为其添了一碗粥:“我可只是赖着人家吃吃住住,你可是惦记着人家的宝贝呢。”

  秦睦自是知道陆璋为苦谛而来,神色一如既往清淡,唯有双目略微红肿:“花园亭子里,你自己去拿吧。”

  扶枳停下筷箸,盯着秦睦,不动声色。

  “那我可就拿走了。”陆璋欢喜地拍拍秦睦肩头,转身就往后院跑去。

  秦睦轻应:“记得还就好,别弄坏了。”

  陆璋想起什么:“你会琴吗?为什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不会。”秦睦说完便起身。

  陆璋也不在意,转身去拿自己心心念念的古琴去了。

  会心知秦睦心绪烦乱便要跟上去,扶枳按住她摇头:“昨夜贪酒,多饮而已。”

  陆璋抱着通体寒冷的琴从后院出来,阳处则看他这副模样很是心烦:“瞧你那嘚瑟样!”

  “呵,你嫉妒我,我可不理你。”陆璋到院门口,欢欢喜喜开了门,没几步立马折了回来,将院门拴上。

  阳处则嘴里塞着个饼子:“咋的啦?”

  陆璋抱着古琴倚在门上,面如菜色:“外头,杀人了。”

  “啪嗒”阳处则嘴里的饼子掉在了桌子上。

  陆璋原本得了自己觊觎的琴满心欢喜地从秦府往出走,却目睹农人杀人场景,慌忙回到秦府。

  扶枳听陆璋说外头有情况,立马起身跳到房顶上看了眼外头情况如何便回到地面上:“会心,去喊主子。”外头约二百来号农人是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有些还拿着镰刀、菜刀闯进人家院里。

  会心知情后连忙跑向秦睦房中。扶枳问陆璋:“陆大人和令妹在家吗?”

  “他们去我父亲朋友府上拜访了,并不在家。”陆璋紧紧抱着怀里的琴。

  没了这等担忧,扶枳安排孙凯带着文大夫祖孙二人以及阳处则、陆璋等人和府中女眷一同去后院躲避。

  一行人与秦睦撞个正着,陆璋一手抱琴一手拉住秦睦:“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去那里做什么?”

  秦睦只是问陆父与陆鸾安危,得知二人不在家遂放心了,也不谈旁的,向阳处则道:“先生为我办一件事。”

  阳处则也不问是什么便点头:“但凭吩咐。”

  “请您去三公子府上求援,孙凯会为您备马。会心,你同文大夫一处躲避。”秦睦说完转头便走。

  陆璋深叹一声,将琴塞给会心,追在秦睦身后:“等等我。”

  秦睦不解:“跟着我做什么?”

  “男儿马革裹尸还最为慷慨。”陆璋再三给自己鼓气。

  秦睦失笑:“还不至于‘马革裹尸’这般壮烈。”

  扶枳早命人将钱明、周茅二人唤来。

  要保全秦府很是简单,单是几个家中随意几个仆从,那些人就不得进门。

  “我先前看着这帮人在沈家门口闹,恐是沈家惹出的事情,左右旁人只是无辜受殃及。”陆璋顿时想起来时场景。

  秦睦听扶枳说那帮农人各个都带着镰刀之类的家伙以为这帮农人早有预谋:“扶枳,你先找到那帮人领头的,询问他到底为何如此。”

  “周茅、钱明,你二人带着刀剑悄悄到后边还未遭受波及的人家,游说他们同你们出去扛一阵子。我已经让阳先生去找三公子了。”秦睦说完,钱明与周茅从周遭盆栽里抽出几把刀剑。

  陆璋瞠目结舌:“感情你养这么大铁树是为了这个?”而后,他又瞧见钱明二人从前厅最醒目的字画后拿出两大捆砍刀。

  “林七,你带着他们去前头,若是有人抢财物不必阻止,若是杀人或奸淫妇人,杀了便好。”

  平日里老实巴交,还略有些驼背的院公一下子挺直了腰背,与其他几人拿了几把砍刀就从房顶上飞檐走壁而去。

  如今,院子里只剩下秦睦与陆璋二人,陆璋忍不住问:“你的这帮家人都什么来历?”

  “你不问我什么来历?”秦睦从放在桌上的卷轴中抽出两把软剑,递给陆璋一把防身。

  陆璋连忙接过手:“那你什么来历?”

  秦睦搬个个凳子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你猜。可惜我这儿没弩,不然在门口掐根弦,弦两头连着弩,一旦有人进来必死无疑。”

  陆璋站在他身后:“这有什么可惜的!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啊?”

  秦睦不甚在意:“有备无患。”

  “秦晏,想不到咱俩要生死相随了。”陆璋紧紧窝着剑柄道。

  秦睦忍不住翻白眼:“要死你自己死,谁和你生死相随?”早知道陆璋嘴这么碎,她就自己拿着刀出去了。

  外头纷乱异常,扶枳趴在房顶上许久才分辨出到底哪一位是领头之人。为首之人不惑之年的模样,手里拿把剔骨刀,但凡他说的话无人不从。

  周茅、钱明劝说住户中的家人拿刀出来抵抗还需些时间,三公子的援兵也没那么快到。扶枳从怀里掏出几把暗器,看准了掷向那人脚下。

  为首之人乍见寒光,机警地退出几步,旁人皆问他:“怎么了,韩老大。”

  韩老大指着地上暗器,让身后众人安静:“敢问是哪位侠士?”

  扶枳喊到:“鄙人偶经此处就碰见列位行凶,不由问一句,是为何故?”声音贯彻这一条街,秦睦在院子里也听得清晰

  韩老大不知扶枳身在何处也喊到:“侠士既然只是经过便不要多管闲事,走你的路。”

  “韩老大?鄙人江湖游侠一个,讲的是道义,若是见死不救便是违背道义,韩老大你不如说说你带人屠杀这些人的理由,是善是恶鄙人自行判断。”扶枳瞥见周茅从一户人家墙头爬到另一家院里了。

  韩老大问:“我何必与你多费口舌?”

  “鄙人平生爱好不多,管闲事算是其中一桩。况且鄙人说了,你说了你的理由,善恶与否,鄙人自行判断。善,鄙人自会放你们生路;恶,那鄙人无需报官,直接了当了尔等。”扶枳想从怀里再掏出些东西充暗器,可惜只有几块碎银子。

  韩老大看了眼戳进石板半截的暗器,不由担心,有些人吵嚷着直接把装神弄鬼的扶枳找出来杀了最为直截了当。

  “他怕是正经习武的,一个人能抵得上我们老多人了。”韩老大挥了挥剔骨刀。

  扶枳装作高深朗声笑道:“韩老大想好了吗?”

  “说就说,况且我们又不是无缘无故才这般的,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家,若非真的活不下去了谁能这样做。”韩老大手下有一替人看田的庄稼人,常年听田里有无鸟兽糟蹋庄稼,故此练出一副好耳朵,韩老大悄悄命他找出扶枳所在。

  为拖延时间,韩老大道出自己为何带着人烧杀抢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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