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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别离

撅道书 微海山 3916 2024-07-10 13:39

  凛阳虽不受战火侵扰,但秦映亭也不能长久留在云因,秦睦自然也要同他一起回去的。

  秦睦将自己即将离去一事告诉珞珩:“日子已经定下,我却不知如何同沉舟和晋二他们讲。”相伴这些年,这些人于她意义不一般,她并非铁石心肠岂会离别之际不动容?

  “我代你去说,也免得你不舍,也免得你与晋二纠缠。”晋远澄那人若是知道秦睦出云因去当别人客卿定然生气,他那嘴更加不饶人了。

  恐离愁别绪上心头难以自抑,秦睦便答应下来。

  在其位谋其政,秦睦在云因休养生息之际准备了一本名册,上面记录了云因能于有益的人、这些人的嗜好以及这些人的人际关系。

  秦映亭在此拜访之际,秦睦将名册当成礼物送给他,故此秦映亭走时不光只有秦睦跟随。

  离开云因前一日,秦睦正在家中与扶枳、会心查看行囊是否预备齐全,晋远澄扯着珞珩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人。

  会心瞧着一行人皆满是怒气,瞧那平日性情最为温和的冯潜也是冷着一张脸,和和气气地问:“先生们怎么一起来了?”

  珞珩被晋远澄扯得快站不住了,面色窘迫。晋远澄将人一扔:“要不是他说漏嘴了,你想何时告诉我们?待你到凛阳?”

  珞珩踉跄着站住了,悻悻地整理好衣裳。

  看他们知道了,秦睦也不愧疚:“若是提前告诉你们,免不得唏嘘难受。”

  “你与我们相交多年,若是走也不肯和我们说一句也当真是白交你一个朋友!你要走,谁拦你,谁又拦得住你?”冯潜真心将秦睦当成亲弟弟疼爱,秦睦十几岁便孤身一人,他亦知丧父之痛,虽不敢说感同身受却也明白秦睦孤楚,现今秦睦一声不吭便要离开,他最痛心。

  冯潜想起前些日子他突然提起下个生辰想要秦睦一幅画,当时秦睦闭口不言怕是已经想好不告而别。

  “我明日就走了,你们还骂我?”

  晋远澄几步上前,咬牙切齿:“若是不让我们骂你,你做下打算时便应该和我们讲。”那时也知道为伴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长孙除离开时你将人家骂的一无是处,我一来你便警告我云因与别的地方不同,我岂敢和你讲我要离开、投'明主'而去?况且此事,恣长是知道的。”秦睦请几人坐下,反正自己脱不了身,再拉下水一个也无妨。

  会心与扶枳退下,为几人备茶。

  费眠赶忙为自己辩解:“我知道什么?你要走,我哪里知道,你一身腥还捎带别人,不地道。”

  秦睦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珞珩打断:“的确不地道,还托我与他们道别,怕不是嫌我命长?”

  冯潜越听越气,起身对着秦睦问:“当真说一句也不肯?”

  秦睦只能起身对着几位躬身赔罪:“不是我不肯,是我不忍。我来云因幸得几位照拂,言语虽不曾说过一句谢,但心中感念不假。”

  初见的情景,秦睦都记得:“此去并非汲汲于荣华,此路艰险,哪一日秦晏身死,众位记恨我不告而别之罪也不会太难过。”这条路岂是她自己愿意去的?

  晋远濡拉着弟弟让他坐下,秦睦年轻不错,但为人处世挑不出错处,少年老成也算一种不幸。成安、冯潜听了,眼圈泛红。

  费眠将秦睦扶起身:“就算我们真心责怪你,你也不该说出这些胡言乱语。”看他亦是忍不住流了泪,伸手拭去,笑道,“人各有命,看不透这个,我们当真白活了。”

  珞珩见费眠动作,皱眉问:“没帕子吗?”

  众人顿时哭笑不得,珞珩大抵是真当自己奶娘了,旁人但凡触碰到秦睦分毫,他便如坐针毡。

  “既然是最后一日,如此沉闷倒让秦晏更为挂心。欢欢乐乐地送他去不好吗?”成安故作笑意。

  秦睦自然不负他的心意:“既然如此,去云霰阁畅饮一番岂不更好?”

  众人无不应和,几人步行去镇上云霰阁,掌柜见是几人欢欢喜喜近似疯癫地进店便迎上前:“几位可是有什么乐事?”

  “为秦晏送行!”晋远澄一手搭在秦睦肩膀上,大声应答,整个酒店的人只要不聋便都可听见。

  秦睦无奈一笑:“麻烦店家准备些好酒、好菜。”

  云因无人不知秦睦其名,又知他要离开便让小二搬些酒转身请一行人上了顶楼的雅间:“今夜云霰阁不打烊,先生们尽兴即可。”

  菜未上,酒已经到了,晋远澄当即把酒斟上:“一晃三年,秦晏长高了许多。”

  众人皆是笑,秦睦来时真是小孩儿一个,如今真是长高不少。

  “当时那么小的一个人和远澄犟嘴,谁也不服谁,倒也好玩儿。”晋远濡想起当时二人说话针锋相对,那时岂能想到今时今刻。

  众人也是因离别在即,趁着酒酣忆起初见秦睦时的情景,那时那个孩子与现在到底有些不同。

  冯潜不能贪酒只能听他们说几句吵成一团,晋远澄扯着秦睦袖子说当时看他如何不顺眼。

  秦睦斟满酒杯:“你当我那时看得惯你?”

  众人哄笑成一团。

  晋远澄到底是喝多了,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唱着古往今来那些个送别诗词,另外几人也跟着唱,原本凄楚怨怼的细声软语现在比狼嚎还狂放几分,优美极了,优美极了。

  “当心写这些的人晚上找你们算账。”秦睦实在听不下去了,几个男人扯着嗓子喊,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晋远澄一手揽住晋远濡的肩膀,一手去够秦睦:“哪里找得了我?他们早成枯骨尘屑了,算什么账啊!”

  费眠将酒杯递还到他手上:“岂不知你我最后都要成枯骨尘屑,谁也逃不了。”

  “有理!有理!”晋远澄踉踉跄跄地抱住费眠,酒洒了一身,“恣长这话有理!大家同一个归路、同一个去处!皆成枯骨尘屑又何必为离愁别恨兀自烦扰呢?有理!言之有理啊!”

  这夜,路过云霰阁的无人不见几人通明烛火下的幢幢灯影,那几人的狂笑狂歌也持续长夜。

  离愁别恨尽在杯中酒内,秦睦醉又复醒、醒而再醉,往后再没有如此的时光了,真是有今日、没明朝的好日子!

  欢饮达旦,终须别离。

  会心到云霰阁接秦睦,众人皆是一副醉态,秦睦被晋远澄抱着肩又被冯潜拉着手,倒是像极了左拥右抱的风流公子。

  几人近身,会心便闻到一股酒味,赶忙将快要倒下的费眠扶住:“怎么喝这么多?”

  “高兴呗!”珞珩外衣半褪,醉眼朦胧。

  会心一想,也不必和醉鬼说些什么,将几人连扶带拽地往门外去,扶枳马车就等在门外。

  晋远澄一看马车当即不高兴了,非要把秦睦送到城外,扶枳只好拿钱给小二让他到各人家长喊人去城门处把这些个醉鬼拉回家。

  会心、扶枳照看着七个醉鬼往城门走去,钱明、周茅、汪雨先行一步驾着马车去城门处等候。

  路上行人盯着醉醺醺的七人看热闹,好事的还一路跟着他们去城门口。

  几人一路上又是吟诗又是大笑,和发了癔症似的。好不容易走到城门口,晋远澄松开秦睦:“都在等你?好大的架子。”指着两旁等候的十几辆车马。

  秦睦也是衣衫半褪,青衫白衣倒也不再那副超脱:“那是自然!”像是浊世里混荡的浪子。

  原本在最前头等候的秦映亭闻声前来,看这些人都是醉醺醺的便看向扶枳:“伤心的?”

  “高兴的。“扶枳一手捞住要倒的成安,黑着脸。

  冯潜还算清醒,对着秦映亭行了大大的礼:“还请多多照拂秦晏。”

  晋远澄听言也是跟着作揖:“多多照拂,多多照拂。”其余众人亦是如此,就算醉酒站不稳也要行这个礼,行完了一个个都不舒服地倚着墙。

  秦睦一挥衣袖,差点拍在秦映亭脸上:“我难道是婴孩儿,托了珞珩又是托他。”

  珞珩一听不服气了,直起身子去问秦睦:“托我怎么了?是不是你兄长托付的?”

  扶枳生怕他说出些什么赶忙安抚:“是,多谢先生。”

  晋远濡拍拍秦睦脑袋:“让人多照顾你些又能怎么样?犟脾气。”

  秦睦是挥开一个手又来一个,七八个手一下下拍,她气了:“又不是种萝卜,填上土、拍两拍。”

  秦映亭也知不能同醉鬼讲道理只是三两句应下:“如此,我们便先走了。”

  冯潜上前两步,看看秦睦,点头:“劳烦您了。”

  扶枳扶着秦睦往马车那边去,秦睦走了十几步突然回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拜:“等我回来。”她已经没有了亲人,这些人待自己不薄,她亦希望事成之后能与故人重聚像往常、像昨日。

  费眠、晋远澄异口同声:“好!”二人相视而笑,冯潜亦是含笑送他远去。

  秦睦听他们答应,亦是大笑,转身而去上了马车,躺在车厢里片刻旋即睡去。

  马车去了很远,众人只能看见那远远的一点渐渐消失在眼前。成安笑了:“我还没和会心姑娘说我只娶她一个呢。”

  人生聚散无常,生死亦是无常,秦睦既然应允他们会回来,等着也无妨。

  家丁将晋远濡几人接回去之后,他们醉酒醒了之后,家丁将棠叔早晨送来的东西以及一封信呈给他们。

  他们几人喜欢什么,秦睦记得清楚。珞珩好酒,秦睦送的便是三十年陈酿;冯潜那日向自己要画,秦睦便画了一副那日他们在珞珩别苑赏雪的景象;晋远濡只是说一句秦睦自制的花茶馥香,秦睦便亲自晒了许多;晋远澄爱喜爱动物,秦睦便送了他一头幼鹿;费眠偏爱雨雪天垂钓又无船,秦睦索性赠他一艘小舟;成安得了他心心念念而不得的古砚。

  可信只有一句话“已去,勿念”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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