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枫此前替曾惠然请秦睦的和解宴已然与秦睦交恶,如今又因秦勋这个色欲熏心的主只能上门请秦睦赴宴。
一见秦睦,陈枫从椅子上起身:“小秦先生。”
二人互相见礼,心不在焉地寒暄一番,陈枫才说出此次目的:“小秦先生,衍成侯家三公子秦勋这几日在云因做客。”
秦睦一听便知晓陈枫想要自己作陪,她自然听说过秦勋混不吝的名声,只是不做声让陈枫继续说下去。
“三公子听闻小先生风雅,素想拜访。陈某家有几株红梅,今日赏梅时想起如此美景应有懂的人一起观赏,秦小先生,可否有兴致?”陈枫试探问道。秦睦虽然不爱张扬,可身边那些人一看就并非善类,此后因珞珩缘故,渐渐知道秦睦并非自己所认为的落难公子,态度自然也不敢强硬。
秦睦知道陈枫有难处,也不欲为难他:“既如此,我便陪陈公走一趟。陈公且在此处等我片刻,容我换身衣裳、备上车马。”
“我的马车就在外头,小先生不必准备。”陈枫连忙出声。
秦睦只是点头出去回房,她平日在家穿得素净,出门便不好一身素白,今日亦是如此,会心为其褪去一身白衣,换了身浅黛之色的衣裳,腰间简单坠着块白玉。
“主子,丧期已满。”会心为秦睦梳头之际,提醒道。
秦睦盯着镜中少年片刻,随口淡声答:“让棠叔算算日子,择日除服吧。”
会心应下,将青玉簪插上:“主子,好了。”
秦睦随着陈枫到达陈府,一路往里院走,陈枫也是圆滑之人,与秦睦说些珞珩、冯潜等人近况,秦睦温和应对。
秦勋一个人无趣,听见小厮来报秦晏进府了。他不耐烦地敲石台桌面,等着人来。他所在之处乃是陈府庭院中的一个小亭,背靠院墙,三面景色亦是清明,他远见着陈枫伴着个略矮些但十分清瘦的少年人走近,那浅青的衣裳似是这天地间
中唯一生气,不知陈枫说了什么,本清淡俊逸的少年人骤然笑了,秦勋竟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秦晏虽非秦勋见过最美的人,可通身气派却是那些个涂脂抹粉、妖娆娇媚能比的。
秦勋见二人越近,只装作一副赏梅的模样,等二人进了亭子才装作方才看见,近看那少年,眉眼更是得他心意的朗然皎皎。
陈枫、秦睦一见秦勋自然见到了他满面含春,秦睦淡淡的笑意一瞬就没了。
“三公子,这便是秦小先生秦晏了。”陈枫自然是明白秦勋心急,也不再多言,只是简单引荐二人。
秦睦如今白丁,只是施施然行了礼,还未拱手就被秦勋扶住:“小秦先生,不必多礼。”
陈枫想张口阻止却按捺住了。秦勋扶起秦睦,手却未撤下去,将人拉到石凳上坐下:“来的路上可冷?要不要让人给你那个暖手的?”
秦睦以为他能稍收敛些,不想一上来便是拿住自己的手臂不放,不大自在却也挣扎不出,只能不情不愿地答:“不,不曾冻着。”
秦勋以为他怕生,说话不顺当,遂笑:“怎么还结巴上了?”倒不是真心取笑,像是情人间的私语。
秦睦无措地望望陈枫,陈枫无奈,她又转头看看“情意绵绵”的秦勋,只能硬着头皮应答:“只是略有些凉。”
陈枫听言便让人拿了火盆和汤婆子来:“秦小公子年纪还小,仔细些。”
这一宴,秦睦整个人是心力交瘁,秦勋像是真心相中了他,言语多有呵护之意,手脚也不大体统,秦睦不喜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躲着。
这梅花没赏进心里,那些个拿花喻人的酸话且听下不少。告辞时,秦勋亲自出府送秦睦上马车,言语间十分亲昵:“秦晏,过几日我再登门拜访。”
站在一旁牵马的钱明惊愕地看着面色凝滞的秦睦,转而低下头去偷笑。除去同秦睦相熟的几人外,并无人在秦睦跟前直呼其名,谁人见了不唤一声“小先生”“小公子”的,第一次见面便直呼其名,却也不见得自家主子多么热络。
“恐弊舍贫寒。”秦睦婉拒。
秦勋却好像不明白:“我不怕。”
秦睦面色更不好了:“还真是难为您了。”说着旋即自家跨上了马车,掀了帘子便进去了。
钱明望着秦勋那傻样,觉着好笑,上了马车便扬起了鞭。
秦睦生了一肚子闷气,到了家便唤了钱明陪自己去林中打一架、消消气。
“主子,那秦勋看着不大机警的样子,您别置气,犯不着冰天雪地的在外头打仗,再冻着自己,不值当。”钱明憋着笑,秦睦越发大了,手下的劲儿越发狠了。
秦睦刮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秦勋倒是说到做到,第二日便让人送了拜帖,第三日来访。秦睦倒是真怕这不知轻重的登徒浪子,遂请珞珩当日过府一叙。
秦勋刚进门没多久,珞珩便骑马入院。秦睦喜不自禁,连忙出正厅迎他:“珞兄!”
珞珩一见她面露喜色甚是疑惑:“怎么了?”
秦勋紧跟秦睦出来,见着珞珩当即愣怔。秦睦回头望他,当即放心,悄声和珞珩说:“为难你了。”
珞珩仙姿绰绰、韵致风流,秦睦自认比不上,索性拿他当了回箭靶子。
“为难?”珞珩不明所以,秦睦这是转性子了,“怎么说?”
秦睦但笑不语,秦勋上前对着珞珩行礼:“在下秦勋,乃衍成侯第三子。”
珞珩一听这名字便不大喜欢,秦勋好色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况他这眼色极为露骨、毫不遮掩,他哼然一声绕过他去,半扯住秦睦进前厅,悄声责问:“你真真坏透了!”
秦睦笑:“就当替我解围吧。”她不至于为了个登徒子让钱明等人杀了他。
“什么当啊?我可不就是为你解围吗!”珞珩斜睨身后紧跟那人,“你招的?”他今日来应秦睦之约外还想问旁的事情,有这人在势必问不成。
“我可没有。”秦睦否认,“陈枫的客人。”
珞珩撇嘴:“我猜到其中曲折了。把他打发了,碍眼。”抬步往书房去。
秦睦转身便拦住秦勋:“三公子,今日友人拜访,不便招待了。”
“那位名讳能否告知?”秦勋不死心,追问。
秦睦板着脸:“我这友人不惯与旁人往来,你回吧。周茅,送客。”
周茅闷声不吭地出现在秦勋身后:“公子,请。”
秦勋回头看这人比自己高一头,又及魁梧,只好连声道:“日后,日后,我再来看你。”
秦睦根本不想应声,转身便去了书房。
那仙姿绰绰之人站在书房前头等她:“年纪不大,心思不少。”
“我只是无奈拿珞兄解个困境。”秦睦一下子晴朗了。
“不仅是这个,还有旁的。”珞珩面色不如方才那般好看,只是沉寂着面皮。
秦睦闷笑:“哦?”
“白南前些日子寄信给我说京城有变,是你?”珞珩低头问她。
秦睦也不答,只是笑问:“皇叔还能让展先生与外人通信?”
珞珩在京都与展荆、秦知衡都是旧相识,秦知衡倒也给展荆些与他通信的自由。
珞珩哼了声:“查的倒明白。”他往日听闻秦睦不是沉稳之人,原以为要沉淀许多年才能得出些果子,不成想她还在丧期便如此大动静。
“珞兄,我不急,你怕也是急。”秦睦也不甚在意,坦坦荡荡,也不怕珞珩明白她知道他的底细。
珞珩听完只是一笑:“你秦槐哥哥和我说希望你慢些长大,说孩子成长急不得,他终究不想你蹚这一趟浑水。”秦睦因失怙而性情大变,与人往来也只是礼数周全,珞珩与她相伴良久从未见她展颜大笑,每见她独处神情落寞,未免也可惜。
“如今再论想与不想也是无益。”秦睦低声自嘲。
棠叔按照秦睦吩咐让人择算了除服的日子,就在二月底。
当日,秦睦清晨脱去白衣,焚香沐浴,换上以往在京惯穿的黛色衣裳一人去后院灵堂祭父母、兄长。
上完香之后,秦睦对着三个牌位行跪拜大礼,而后便跪在灵前。
线香气味秦睦并不喜爱,只是这些日子她有许多话想同父母讲,可入了灵堂看着沉暗的木块上刻着的名讳,她却不知说些什么。
她分明有很多话讲的,这么些日子除去节日祭拜,她从不出入这儿,只有这样她才能佯装家人俱在,如今,她也骗不下去了。
“父王,诸侯如今因一拙劣计谋联合兴师讨伐常培,京城一乱,举国不宁。寄留做了件错事,可我所图谋并不有违祖宗基业。”秦睦垂头,整室安静,线香袅袅,少年许久方才哽咽低语出那么一句柔软之词,“娘,我好想你们,真的好想。”
少年人笔直地跪在昏暗的灵堂之上,只有无人之时才敢卸下怠温和坚毅的伪装,她的低声轻语如同烧完的线香残渣,风吹去便不留痕迹。
常培那一车的财物消失之后惴惴不安许久,可始终未听说哪一处流出大量官银,只能暗自放下心来。
小郡君秦桑成婚之前被册封为郡主,因是和亲他国,秦桑在曲周都城裕朝并未行婚姻大礼,只是随着皇帝祭拜天地、宗庙,择个喜日被送出京城一路南下。
朝冀王秦知衡得着黄海正的消息之后,与幕僚商议一番,如今北嘉兵强马壮、财库充实,且如今时机难得,正是举兵之际,有勤王保驾这个契机实在便宜。
下定决心,朝翼王当即写信让黄海正在京都联系在京诸侯,自己在北嘉休书给那些在自己封地的王侯。
秦睦母亲韦及眉母家韦氏也得到朝翼王消息,虽不直接参与伐常却以阖族名义写下征伐常氏的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