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抬起眼来,看见对面的妇女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桂花糕,摸了摸身旁的小女孩,“阿离乖,给哥哥一半好不好?”
“不好!娘亲偏心!哥哥刚刚都拿了一块了!”
小男孩闻声嫌弃的瞥了一眼一旁的女孩,“啧,看你那鬼样子。不吃就不吃,谁稀罕。”
那妇女又笑着摸了摸男孩子的头,“澈儿,刚刚你的桂花糕不是没吃吗?你藏着是不是想晚上偷偷给阿离啊?”
男孩闻言脸上一红,骄傲的转过头去,“谁要给她,我那是不喜欢吃桂花糕,全给她,吃死她!”
“澈儿!怎么能这样说话啊?阿离是你妹妹呢。”
“她又没有把我当兄长。”那男孩翻了个白眼,看向远处。
明澈撤了结界,那双孩子吵架的声音渐渐从远处袭来,他才发现这雨已经不知觉下起来,淅淅沥沥似乎不打算停。
阿璃、澈儿、还有娘亲。
这些名字他再熟悉不过。
他转过头去看着那桂花糕,目光深远。
他也才缓缓记起,似乎他们那时也是这样吵吵闹闹来过这里,这个庙宇那时候还没有这样破,那时也有棵玉兰树弯弯曲曲挂在外面。玉兰树上也是大朵的白玉兰,幽香阵阵。
……
但是,
又好像不是这里,那时他们风尘仆仆赶路好像没有带那么多包袱,女娲娘娘音色、容貌都与那妇女不一样,他记得女娲娘娘执手龙吟时,天资国色。那时的庙里也记不清侍奉的是什么,但是绝对不是现在这座庙里的轩辕大帝。
那时轩辕大帝才刚刚陨落,他在人间的庙宇全部都灌满忠诚的信徒,灯火通明,经久不绝,不会是现在这副破败残缺的模样
那时他似乎也不会说那么多话,琉璃也不会这样娇滴滴的对着女娲娘娘。
他们其实不像这一家人一样亲近的,他们,更多时候是以礼相待。
“女娲娘娘,阿璃想吃桂花糕。”
“诶,我正好带了,澈儿,你要吃吗?”
“嗯。”
“不过只有一块了,我们三个分着吃吧。”
“都可以。”
“女娲娘娘,阿璃来分!”
“阿璃不能作假哦!”
“谁稀罕作假。”琉璃像是这样说了一句。
“我不饿,你们吃。”明澈总是从远处飘来这样一句。
……
他们应该是这样的。
没有撒娇,没有抚摸,也没有柔声细语。
……
“大哥哥!”明澈回神,看见面前一个小女孩,正笑着看着他,手上拿着一块小小的桂花糕,“大哥哥!给你的。”
“……”明澈看着那一小块糕,抬起眼看了一眼那女孩。
“大哥哥,你不喜欢吃嘛?”
“……没有。”明澈接过桂花糕,拿在手里。
“大哥哥,你尝尝好不好吃吧!我娘亲做的。”
“……”明澈把糕点收进胸口道,“不吃。”
“大哥哥是不饿吗?”
“不饿。”他已经成神,不会饿。虽然没有神籍,但是无法抹灭的依旧是他已经成过神的事实,他已经辟谷了。
所以只要他不想吃,就可以不吃。
可是现在体内内息乱窜,反噬愈加强烈,此时如果吃下了什么人不怀好意的东西,麻烦恐怕就大了。
“好、好叭……娘亲。”那女孩红着眼跑回去,扑到那妇女的怀里大哭起来。
……
“???”明澈决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打坐。
可是那边越哭越凶,那妇人一边安慰的拍着女孩的脑袋,一边哭笑不得的道,“人家大哥哥把你怎么了,你就哭。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明澈认真想了想,确实也没把她怎么样啊。于是仍旧心安理得的继续打坐。
一旁的男孩子嗤之以鼻,性格说起来,倒是更像琉璃,“哼,没脸没皮的,人家不要还非得塞给人家。”
“……啊啊啊啊啊,娘亲啊啊啊呜呜呜臭哥哥——”
明澈吸一口气,突然理解刚刚那个妇人说的话,什么一双儿女太吵闹,原来真的一点儿客气的成分也没有。
……
天渐渐就黑了下来,雨一直倾盆一样生生不息,那妇人找来篝火,随口与明澈聊起来,“公子生得真好看,想来公子的娘亲也应该是一个极其美貌的人吧。”
明澈眼前一瞬闪过娲皇的笑脸,淡淡道,“我没有娘亲。”
“啊,公子竟是孤子?想不到公子身穿如此锦绣,面容也是一等一的姣好,身世却如此清苦。”
“……”明澈安静看着那妇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世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公子你别看我们娘仨儿现在高高兴兴的,谁知道这两个苦命的孩子早就没了爹。
我们被婆家赶出来,就这样四处流浪,靠着我一个人卖手艺赚钱,桂花糕都只有三个人分着吃。
不过还好啊……他们两个还在身旁陪着,我还有动力支撑着我活下去,我老是想着等他们长大了这日子就好过了,凡事只要有个盼头,生活就还是会有甜的,就像公子怀里的那块糕,虽然少但是也总算是甜的。”
我还有人陪着,凡事只要有个盼头,还是能笑着活下去。
……
他脑海里突然想起这样一句。
明澈不记得是谁也这样对他说过,他活得太久了,很多很多的事都已经化作满天的烟云,他时常只能忆起一些只言片语。
他沉沉的想着,自己又为什还活着。这所谓的天下如今弃他厌他,他还怎么敢妄言拯救苍生,创建盛世。现在只要他只要去军营里瞅瞅,满天圣佛都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他一个大将军,连熟悉的部下都没有几个,现在想想叫得出名字的将领竟然只有三两个。
女娲娘娘在世时,是怎么说的呢?她当初让自己来天界,护苍生。可是要怎么护,要怎么拯救,却只字未提。
女娲娘娘想要和平,想要渔樵农耕,想要天下归心,就此安宁。
可是,
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怎么是他一个人能控制的住的,他能做的只有一次次的平乱、一次次制反,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让这摇摇欲坠的天罡天威再苟延残喘几日。
像如今屡禁不止的战争,小打小闹的叛乱早已经说明,天界的威严已经覆灭。
没有人再尊敬天帝,不再是以天为尊,只要天界侵占了他们的权益,即使是像南蛮这样卑躬屈膝存留上千年的鼠辈、像鬼界这样销声匿迹良久的氏族也能肆意叛乱。
他知道他们不再畏惧天界了,不再畏惧九天战神,没有了畏惧,他们就会越来越膨胀,开始产生贪念,开始动手动脚,开始以各种理由向六界至尊这个位置伸出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