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吗?我父亲。”
离渊神色是含着淡淡哀伤的,他不会掩藏自己的脸色,因为他的实力似乎不需要做这些事。
“他的事,你就算什么都知道了也没用。离渊,你还小。我那句远离深渊,是你父亲亲口说的,我不曾哄过你。”
离渊站起来,拿了那副画,自顾自的说,“世界上见过他、知道他的都不多,我就姑且当你没骗我。
就算他要我远离深渊又如何,我自小没见过他,他也没养过我,凭什么听他的。”他转过身去,不想再废话下去。
“你别急着走,说好了陪我聊聊?东西都收了还想走人。”
“站住!!!你站住,你东西也拿了,我愿望还没有实现呢!。”那白衣人也似乎要站起来。
离渊转过头打趣一般看着他,半晌道,“堂堂一个天地一树,活了多少岁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惊一乍的成什么体统?”
天地一树顿时冷了脸,似乎不爽一个毛头小子来教训他。“代价给你了,说正事。”
“好。”离渊也冷下脸来,严肃着说。
“你帮我看看,我十年之后会什么样。我看不了了,十年之后我的未来是混乱迷糊的,细细碎碎的全是片段。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自洪荒起,凡是能力足够者,都有能力窥看天机,更有胜者能看到自己的命运,许多修行者以此躲过自己的命劫。
可是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命格突然间看不清了,就说明自己的命运可能发生了变数。
或者说,自己看的未来是自己死之后的画面,是自己已经死后的回忆碎片。
离渊严肃看了看他,从漆黑的衣袖里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打了一个印记。
一朵黑色的小火花围着绿意转了一圈,离渊才彻底冷下脸来,沉吟着不说话。
“怎么样了。”绿意看见他这副神色,眉毛一挑,知道自己多半遇到大事了。
“你……会死。”离渊咬着字,一字一句清晰的印在绿意的灵魂里,“只有十几年的时间。”
“……我就只能活这么一丁点儿时间?”绿意苦笑着摇摇头,嘲笑一般,“不可能不可能!我活了这么久,因为听从天命一直呆在南冥,都不曾去天地间闯荡过。我不能死!
对了,你一定有办法救我,我们再做个交换,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这一次,是你自己想死。除了你自己,没人帮得了你。”离渊看了他一眼,浑身火焰剧烈翻滚,一瞬间消失在这片翻滚的火焰之中。
“……我自己想死?怎么可能!”绿意轻蔑的笑了笑。随后又轻轻摸了摸额头的红色火印,“区区天命,谁怕。”
话语未落,他换了一身绿色的袍子,又抹去额头的火印。既然时日无多,那他便不能再继续待在南冥坐以待毙,他想要自己出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南冥——再见!”
他拿着把拂尘挥了挥,跨出自己的结界。
他一脚踏进一片绿色的深山老林里。周围都是参天大树,高耸入云,周围稍微有些灵识的山精鬼怪,见了他都飞一般的逃开,争先恐后一般。
“哈哈,胆小鬼!”绿意不屑一顾地勾起嘴角,一张白净的脸上,两颗妖娆的黑痣格外显眼。
……
——————————涂山
“找到了吗?”涂山锈身着月蓝色轻甲,高高坐在涂夏的王座上,风月剑笔直插入王座一旁的地缝中,她双手搭在剑柄上,笔直坐着,俯视着下方一排跪得哆哆嗦嗦的下属,“你呢,让你找的……鬼界入口呢。”
一个跪得最不像样的下属开口,“人丢了,他们进了人间,人间鱼龙混杂,找出来怕是还需要一些日子。”
另一个紧接着开口,“涂夏,找到了,鬼界的轮回。可是整个鬼界都守在轮回边上,强攻太耗费人力了,我们现在刚刚结束……结束、没有这么多人去……”
“好了……”王座上的女人微微一笑,“谁让你们强攻了,找到位置就行了,我一个人去。”
“啊?是、是。”地下一排人都低下头去。两旁站着防卫的破晓军却道,“头,你一个人干什么去?”
“我去投胎,”涂山锈向一旁站着的士兵眨了一下蓝色的深邃眼睛,目光带有几丝妩媚和调戏。“你信吗?”
那士兵低下头去,颤颤巍巍地退回原地,不再言语。
……
—————————南宫
明澈睁开眼,时间已经过了七天。
他呼出一口起来,黑色的眼睛里又恍惚现出清澈见底的明亮。
半晌,他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院子里的莲花,已经开了大半,白的红的花瓣格外耀眼,可他只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眼。
转身破了随手布的结界,走进自己的屋子里看了一番,再慢悠悠的扶着龙吟剑,走出自己的寝宫。
他已经镇了太久太久的南天,他每天都握着龙吟,从天京的南天门开始巡逻,然后走过整个天界,最后回到自己的南宫。有时他会在南宫里小憩一会,继续回守南天门,守着那道门,一守就是一天。
可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都是他还是镇安殿下的时候了,现在他只需要在隔几个月上朝议会的时侯出现即可,他已经不需要每天去巡逻,再也不需要守着那道门。
可是他还没有改过来巡视的坏毛病,他总是要把自己的南宫看好几遍,坐在一个小小的亭子前,假装自己在那宽敞的南天门旁发呆。
看着水里游来的鱼,他总是把他们当做南天来来往往进出的仙侣。
他出了寝宫,看着空无一人的南宫宫殿,竟然有一丝恍惚,像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呆在自己的寝宫门口,回想着自己原来是走的哪里呢?是先去主殿巡视,然后是书殿,然后……
他看向寝宫的门口,门栏上挂着一副墨宝,写得行云流水,骨气遒劲,至今风韵犹存。
那上面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
明澈静静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不表露情绪,只淡淡看着那副字,眼神沉沉,似乎思绪轻轻飘远。
不知站了多久,金色的阳光从他左侧坚毅的脸庞飘忽到右侧。光泽将他脸庞勾勒出金黄的轮廓,而他只沉默站着,从东方旭日站到夕阳红霞。
明澈终于在天荒地老的无言中滚动了一下喉结,他走过去,缓缓抬起手,揭下那四个字。
“独善其身。”
手腕一转,一股强烈的威压一瞬间将其撕裂成满天的碎屑。他没有再留恋,转身去了书殿。
“长炎,你什么时候来的?”琉璃迷迷糊糊间睁眼,才发现已经坐在书殿一旁喝茶的明澈。
“很早。”
听见明澈的声音,门口冲进来一个女孩,“南哥哥。”那女孩跑得很快,一把扑进明澈的怀里。
明澈扶起身上的女孩,道,“一旁坐着,听琴。”雪儿从明澈搀扶中爬起来,笑着坐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上。
明澈挥手变出一把古琴,琴身由青玉所制,泛着淡淡白光,琴弦是莹白的天丝,也泛着温柔的光芒。
明澈坐在琴前,一身素净,犹如冷清的一道月华。
琴声响起,世间万物都似被洗涤一般,散发着白色的光晕,随着琴声一齐闪闪烁烁。
对于雪儿来说,或许这一刻岁月算得上漫长。
一曲毕,在一旁沾着雪儿的光,琉璃也糊里糊涂享受了一次上古神器的洗华,只觉得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她有气无力地看着明澈,惨叫道,“长炎?我怎么……怎么看见两个你?我是不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福泽要死了!我……我好晕啊……”
“闭眼,休息。”明澈站起身来,覆手收琴。走到雪儿面前蹲下,面无表情地问,“眼睛痛吗。”
“不痛啊?”雪儿感觉到明澈的靠近,雪儿咧嘴笑起来,两颗虎牙格外乖巧。
随即一双冰凉的手覆上她的脸颊,一阵茶香混着屋里淡淡的檀香,一起钻进她鼻尖。
那双冰凉的手摘下她发间的白纱。
“睁眼。”那人冰凉的声线,雪儿却也听出温柔的错觉。
……
睁开眼,是一片白亮的世界,她立马闭上,内心深处却不见巨大的狂喜,似乎所有思绪都飘忽到那冰凉的指尖。
她小心翼翼地又睁开,这个世界模模糊糊出现在她眼前,那个人温润的轮廓开始一点点清晰,鲜明。
像是那些死去的万物都复苏过来,故去的生命都轮回辗转,黑夜的腐蚀枯亡终于淡去,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