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你们让他带兵去剿灭魔族的时候怎么不说话,怎么不说他大逆不道不配带兵?
几百年前那什么大荒出世乱泽野兽,你们对付不了想起他来了;
那六合动乱之时,他一族一族前去平乱,你们怎么不去,不去吃那些苦?
前些年五华州骑族疫病,死了多少前去救援的神灵,你们让他带兵去送死的时候,怎么不说话,怎么不说他,你们真好意思啊?
你们现在怎么好意思说他不配,怎么好意思说他活该……”另一个同样高大壮硕的男人瞪着眼前的人。
“怎么不好意思?他这种人本来就该去死,本来就只配为天界做那些肮脏的事,这样才能让他赎罪。”
那人气得发抖,气急了,竟然笑了出来:“怎么天界,也有肮脏的事啊?让南将军一次次去灭族,去屠杀,让他赎罪——你们,也知道肮脏啊?”他气极反笑,最后一句活像从喉咙里嘶吼出来的悲鸣。
“呵!他?他不是最喜欢的就是屠杀吗,他不是喜欢灭族吗?他不是喜欢杀人吗?!?他活该一辈子活在杀戮里,他活该。”那人立刻反击。
“他活该。”许多人附和着,声音越来越大,淹没了那独自的一人的队伍。
他活该,他活该一辈子赎罪。
他活该,他活该削去神籍。
他活该,用一生去杀戮。
他活该,肮脏一世。
“够了。”
天帝低下头,冠冕摇晃,像是乏力一样,可惜珠帘的冠冕遮住了他悲凉的脸色,只看见阴郁的嘴角张合:“是不是朕不说话,你们就当朕不在,就无法无天了?南将军早就已经受到了他该有的惩罚。”
那刚刚与众人为敌的年轻新贵冷笑一声,心道,“什么叫他该有的惩罚?他何罪之有,该有什么惩罚?好一个仁慈、宽宏大量的天帝啊。”
顿时凌霄宝殿静默下来,那些汹涌的人潮一点点沉沦下去。
“曾经的镇安殿下已经灰飞烟灭了,现在在南宫住着的是天界的大将军。
大将军是为了赎罪呆在天界,况且既然已知悔改,你们又何必苦苦纠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些前尘往事,这件事,就让南将军去吧。”
那些人又惊异地跪了一片,“陛下,万万不可。南将军兵权已经足够庞大了,若是再让他染指妖蛮平反的兵力,恐后患无穷啊!我天界真的再遭不起一千年前的大劫了。”
“陛下不可!这再一举灭了妖蛮两族,天下种族都会引发巨大恐慌的,那众生怕是要狗急跳墙啊!”
人群里那人又在心里冷笑,“那所谓众生,被你比做狗急跳墙啊?哈哈哈,真是配得起神官两个字啊!”
“陛下!这一次如果南将军去,就是要把您好不容易从南将军那里分出去的兵力合回去,南将军的军队又要与史言将军的军队合回去,那就再难分开了——”
“陛下,那是你亲自下令分的兵权,如今一合回去,你让史言将军置于何地,您让那些被分出去又合回来的天兵怎么办,您这不是……这不是对天下食言了吗?”
“那你是说,我这个天帝,当得不合格了?”天帝高高坐在台上,底下跪了熙熙攘攘、战战兢兢的群臣。
“臣,绝无此意啊!陛下,臣的意思是望陛下再做考虑。微臣岂敢对陛下产生……”
“行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挥了挥衣袖,“朕是让镇南大将军去议和的,不用派多少人去,再等几天再去。
不是带兵去灭族,这场仗打得太久了,也太大了,该停了。”
原来还是不信他,原来还是不敢把兵交给他。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散朝之后,有无数的人向刚刚人群中帮着南将军说话的人瞪去,有的甚至走到他跟前,恶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那人不屑拿抹布抹了额头的唾沫,冷笑道:“有本事你朝南将军吐一口试试啊?你看看他会不会当场变成一千年前的修罗,将你抽筋剥皮啊?”
“我吐他?呵呵,我怕脏了我口水!怎么,你觉得一千年前他还很威风是吗?屠族这种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居然跟一你这样的人一样是神仙,真为你感到羞耻。”刚刚吐他口水的人转过头来说了一句便气冲冲走了。
那人也对着吐口水的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气冲冲走出来凌霄殿,一直走到天京深幽的过道里,摇身一变,成了芙蕖的模样。
芙蕖刚刚变回真身,便长长吸了一口气,阴郁的紧紧握着从腰间取下的酒瓶,目光愠怒。
他灌了一口酒,冷笑道:“天帝啊,世事如棋,人各为子,你我皆在局中。”
……
“镇南大将军,鬼界加入了叛军的联盟,陛下命你五日后赶往妖蛮交战之处议和。
因为这次谈和太过重要,需要南将军镇场,所以不得不请南将军出山,望大将军不要推脱。”
明澈站在南宫门口,拿过那黄色的卷轴,淡淡道一声,“好。”
“史言将军的天兵已经退下来了,陛下说,到时请大将军去军处挑几个懂事的随从一起去。”
“不用。”
“将军一个人吗?”
“嗯。”声音凉淡。
……
像一千年以前一样,他接过圣旨,毫无情绪答应下来,沉默抗下那些所谓荣耀也好、脏脏也罢。
回了自己的寝宫,他还是无言的坐在原地的石凳上,目光宁静悠扬看着前方的莲池。
红的像火,白的如霜。
他想起许多纷繁往事,又想起最近的巫族、塔林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思绪万千,他就这样坐了一天,终于,琉璃和雪儿进入了三秋大梦的最后一天,她们两个都陆续沉默下来,却不哭也不闹,淡淡悲伤着自己的疼痛。
倒是一副与明澈相似的神情。
明澈看见她们似乎不闹了,就将英招召了回来,那麻绳缓缓缩回明澈的衣袖。缠在明澈的手臂上,融入他身体里。
“长炎。”良久,雪儿凝视着明澈,轻轻叫出来明澈的名字,夹杂淡淡的悲伤,“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什么。”
“我喜欢你。”雪儿痴痴望着他。
“什么。”明澈不惊讶也不动心,像是随意问道一样。“喜欢我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啊!书上说喜欢的人要一辈子在一起才好!”
“你喜欢南宫吗?喜欢冥水吗?”
“也喜欢耶。”
“喜欢琉璃吗?”
“喜欢。”
“那你的喜欢,跟一辈子在一起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明澈目光平淡,像是死死板板教知识一样。
“可是……”
可是我不想和他们一辈子在一起,对明澈的喜欢,是想一直一直在明澈身边的喜欢。
雪儿没有说下去,因为即使是她的这种喜欢,也似乎没有任何价值,甚至就连让明澈笑一笑都做不到。
他是一个她怎么样也无法温暖的人。
她依旧醉着,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之中。琉璃和她一样,其实这三天都在梦境里,过了这三天,她们只会记得自己梦境里的梦,不会再想起自己做梦之时,在现实生活中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