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她还太小,这些事能瞒就瞒着吧,等到哪天实在瞒不了了,她要走就让她走。”
说来到底我也没有资格拦。
“长炎,你居然说了这么多话!!?
“……”
“话说长炎,世人都说南将军何等威风,像九天的日月,文武双全,盖世无双,我不这样觉得,你啊……比雪儿更像亡目之人,她是眼盲,你是心盲,你有没有觉得你心智残缺不全啊?你看看如今这天界,该逃的也都逃,到现在除了你上古天神一个也没有了,只有你一个苦苦在天界守着,又帮着天帝做都是些废力不讨好的事。你做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事,不停杀人不停赎罪。你这是自己拿刀戳自己心窝子呢。”
“那你,要我如何。”
“我……”琉璃看了一眼雪儿卧房的方向,压低声音,“明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
长炎,我真希望你能真的知道一千年前的真相。
……
“守护天界,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那你替玉帝做的事,真的能让这个世界四海升平?”
“听令于天界,是娲皇的令。”
“我知道,可是你这个人怎么那么轴呢!娲皇已经死了!她不能预测这未来的所有事,她要是知道如今这天界成了这副模样,她肯定也不会让你再听天界之令,你知道不!长炎!”
“琉璃,你在哪儿听到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长炎啊,天帝派你灭了魔界,就已经突显出他们的狼子野心了,你想想娲皇是怎么教我们的?她当年明明说的是无畏对错,不谓杀戮。她明明就要我们心怀天下,不要再造无谓的杀孽,当初屠天叛逃天界时,我记得娲皇说的是人各有性,不得强求,就连轩辕大帝生前也只是以度化为主。
甚至屠天婚配时,娲皇和轩辕还都去送过礼,虽然那时我还不在,但是你总该在吧,虽然你可能还很小,你再怎么也不该忘了这些事的。
娲皇对待苍生的心,到了这一代天界怎么就变质了?他们说仍然是一心为天下生灵,可是怎么妖魔鬼怪不以渡化为主,反而一味地镇压,屠杀?
怎么魔界与天界就世代交恶,世世代代都巴不得将对方赶尽杀绝。
这还是娲皇说的,常怀圣人之心的天界?现在的天界真的为苍生考虑过吗?大动干戈连年征战,苦的从来不是他们,他们让魔界洪水泛滥,就要让人间一处干涸几十年。
明澈,你不是问我打哪儿听到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吗?今天塔林异常,我去捉妖,放出来的都是瑞兽神兽,它们都这样告诉我。
我虽然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搞鬼,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要抓这些瑞兽给我们看?我抓来它们来一个个问过去,这些瑞兽都是本来就在塔中的,都是这些年被那些天神抓进来的。
它们不是放他们的人抓进来的,话也是它们自己说的,放他们的人不过想让我们看见这些听见这些而已。”
“是屠天,他借了我的血,打破了通天柱的结界,出去之后放出了瑞兽,便回去了。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引我来告诉我,有人在打降魔塔林的主意,想要或者已经,得到塔林的灵力。”明澈不为所动,眸子一如既往的深沉,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啧,这降魔塔林的灵力是天帝亲自镇守的,由王母娘娘练作天水,下发三界,这两人都是登峰造极的厉害,谁敢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作妖。
而且知道塔林这个秘密的人天底下上都没有几个。”琉璃皱着眉头,完全忘了刚刚那个竭嘶底里的是她,她无意盯着明澈的一个小茶杯开始转动她浆糊般的脑袋。
“若是我呢……”明澈一双眼睛眸色极浅,半点不透情绪。
“嘿……你这不说笑嘛,你就是不要这塔林之力,要捅破这天也易如反掌嘛。”
“那要是有一天出现了比我更厉害的人,他要捅那天,岂不是一样易如反掌。”明澈淡淡陈述。
“哎……好像是这样。”琉璃浑然不觉自己的话题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
“若是现在有一人。他知道塔林可以吸收灵力,实力其实不若我一般,或者说与我不相上下,如果他得了那塔林之力相助,我还能胜他吗?
若是我也胜不了他,他若是要做什么,那么三界之内还有谁能阻他?”明澈也不觉得脸红羞愧,仿佛三界之内他本来就该是最厉害的。
“……试试把远古洪荒那些还没死的老东西都找回来,听说南冥有一个上古的邪神天地一树,还与女娲娘娘相识,哦对,好像南冥,在哪儿也没人知道。
对了,鬼界好像有个鬼王叫什么三界之子,听说得了他爹哪个大神的真传挺厉害的,哦对了,鬼界隐世好久了,好像也找不着了。
不知道其他深山老林里有没有其他上古天神?”琉璃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对于这些事真的不擅长,不擅长想,也不擅长做。
“不用找,那些残余的远古天神都如九凤一般,基本上全关进了塔林中,力量都大不如前,我不过刚刚拿出伏羲琴,三招不过,它就败了。还有的,都已经逃出天界了,又怎么可能会回来。”
“我靠……你那么厉害的吗?那可是上古的天神啊!”琉璃仙似乎又没有抓住重点。
像个傻子一样痴痴望着明澈,眼睛里就差冒出一颗颗小星星来。
“……听着,再犯病把你扔出去。”明澈平静的直视着她,目光深得如一潭死水。
“明天我去找天帝商量,你好好在这南宫里守着,别再出事,不要再去找太子。还有雪儿,看着点。”
“我、我看那魔界圣女?我能看住她嘛?她一拳过去我就……”
“我封印了她的力量,她现在什么也不会,把她看好,别,再,出,事。”
“切,你为了一个才来多少天的的小孩子,就对我这么冷漠……”
“……”明澈默默走出了书殿,站在楼阁之间。
神志不清?这样细细想起来,他的记忆确实有点混乱,也不知道是不是活得太久了,好像以前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有无数的清风徐来,一席已经破烂的白衣随风飘荡,他冷漠得如冰山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那是什么表情呢,一丝悲凉还是一丝迷茫?
……
等明澈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了雪儿的房间前。他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了,那就进去瞧瞧这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捡回来的小女孩。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房间,一房间都是脏乱的书籍,东一本西一本扔在地上、桌上,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明澈眉毛皱成一团,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居然没注意到,这个房间真乱得不像样。
当然他也不打算帮她收拾,因为他也不会弄乱东西,所以自然不会收拾东西。
走到屏风后面,入眼的是一张玉雕大床,床上不知道躺了个什么,红红的卷成一团,无辜的被子躺在地上。
“……”明澈在一番挣扎之后,还是默默捡起地上的被子,给床上躺着的某人盖上。
他就坐在床边淡淡看着她,映入眼里的是卷缩在一起的小小的身影,他想着这样也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用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眼底已经带上了多年未见的烟火色,像是回到了他在娲皇身边时,那时他也像雪儿一样,什么也不用想,眼底没有化不开的苍茫雾色。可以平凡的,看风月婆娑。
明澈回过神来,看见雪儿紧闭着眼,像是在做梦。
“咚——”被子被一脚踹开,躺在地上。
“……”明澈捡起来,盖上去。
然后,被子又被踢开。
又被盖上去。
又踢开。
明澈强忍着身为一个武将的天赋,想把被子劈成两半的怒意,又将被子盖上去,顺手给雪儿施了个定身咒。
“南哥哥,救救我………不要咬我,救命啊……”
“……我在。”明澈用手摸了摸圣女的头,又无奈解开了定身咒。
“哥哥,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雪儿已经睁开眼睛,腥红的眼睛无神看着前方。
明澈收回手,半晌不动。
“南哥哥?”
“不会。”
“南哥哥不会唱歌?”
“嗯。”明澈突然就觉得脸有些烫,不会唱歌怎么了?没人教他自然不会唱,他一个武神,一个大将军没事学什么唱歌。
“南哥哥我来教你好不好?我在书上学到的!”
“不好。”明澈一本正经地想,我堂堂战神,要一个小破孩子来教,传出去岂不是要被笑死。
“那我想听你唱……”
“你睡不睡,不睡起来背诗,昨天叫你抄的书还没有抄完。”
“南哥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凶啊?”
明澈想着,凶吗?我怎么不觉得,真的很凶吗?
“南哥哥你改一改吧,你这样大家都会不喜欢你的。”
“……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南哥哥,你改一改吧。”雪儿抓住他的袖子,虔诚地看着他。
明澈突然觉得脸又有点烫,本来充满淡漠的眸子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
“怎么改?”
“南哥哥你唱歌给我听。至少雪儿就会喜欢南哥哥了。”
“你?……”明澈半晌不动。只觉得心里软软的住进一团春水,恰好细雨蒙蒙,他心里掀起无数个不大不小的涟漪。
“南哥哥,你别生气啊!”雪儿看见他半晌都不回答,有些慌了神。起身想拉住明澈的衣袖。
“听着,别吵。”
明澈努力回忆一下娲皇在世时,她给他唱歌的情景。
那个时候明澈总是夜里做噩梦,总是梦到自己仍然在昆仑山的冰洞中生活着,每天与野兽抢食。所以总是睡不安稳,睡着睡着会自己一个人吓醒,那时一吓醒,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垫上,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依稀想起是下雪的一天,他躲在金雕玉累的床下,娲皇裹着厚厚的皮毛蹲在床外唱歌哄他出来,她一直从下午唱到晚上,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他唱歌。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明澈学着那温柔婉转的语调,唱出了人生的第一首歌。大概是真的想留一个温柔的岁月给这个和他童年相似的女孩,又似乎也是在温暖千年前,狼狈不堪的自己。
“南哥哥,相思意是什么?”
“……不知道。”
“那‘君心似我心’又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了不知道!”
“南哥哥你吼什么,你生气了?南哥哥你别老是生气嘛。”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我说了……不知道。还有以后不要多想,我记得这一首歌!”
“南哥哥我刚刚梦见你了。可是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把手拿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