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死别生离1
南荒战场,天兵一方军营。
主帅营帐中,钟秀卧床不起,他的右胸被妖力贯穿,血流不止,目前仅用纱布堪堪包扎上,只能等伤口自行缓慢愈合。南岭蛮荒的军营中的条件确实艰苦,甚至连军用的仙界药草都几近告急。
原本钟秀可以体内的精纯仙气护体,这点小伤便可瞬间痊愈,奈何他之前为镇住毓灵体内流窜的妖神之力而强行封印之,精气已流损大半。哪怕他知道妖神之力冲破这层束缚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仍不遗余力地做了,能多护她一刻便是一刻,他只是这么想的。
不知她此刻是否还在百花园跟宫女们踢毽子玩儿呢?他受伤的消息已传回天庭,她定是要担心了吧?
想到这儿,他的眉头紧紧蹙起,心里只道得赶快好起来剿灭妖军、早日返回天庭才是啊,他说的与她游历人间的承诺还未履行,妖神之力在她体内唯一的好处便是给她不死之身,那样他们还有生生世世、朝朝暮暮可以共度,但不知为何,他内心却那样急迫,急着赶回去,急着履行他的承诺,急着与她的暮暮朝朝。仿佛,生怕晚了一步就赶不上什么似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耻笑自己,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爱她已到了如此地步。
手下天兵突然急匆匆地跑进军帐汇报:“西圣王母驾到。”
下一刻,西圣王母、瑶池仙子、九天玄女便齐刷刷现于军帐内。
钟秀见到母亲便要从床上起身叩拜。
西王母赶忙上前,将他按回床上重新躺好,这才道:“我儿何须多礼,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要事要同青帝商议。”
“是。”进帐汇报的天兵、瑶池仙子与玄女齐齐退下。
“母后亲自赶来,究竟所为何事?”
西王母右掌稍用仙力,一个白玉瓷瓶便出现在她手中。
“这里面是五颗九转仙丹,你此次先服下一颗,其他放在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青帝的眼中有细小的火苗暗暗灼烧,他平心静气,也不接瓶子,只是淡淡道:“母后都知道了?”
西王母缄默无声,拿着白玉瓷瓶的手僵在那里。许久,将药瓶放在桌子上,才缓缓道:“你还要瞒我多久?”
这下青帝眼底的火花瞬间燃烧起来了:“她现下如何?”
王母语调清冷,一字一句尽是不容驳斥的威严,一字一顿道:“天牢雷刑,五日后,诛仙台处斩,灰飞烟灭。”
“母后是觉得她持妖神之力,损害了仙界威仪?”钟秀不怒反笑。
西王母看着自己从小乖顺的儿子竟为了一个半仙不妖的精怪首次与自己顶嘴,怒气亦起:“仙界从不可容此类妖物存在。”
“那妖神之力是儿臣诛杀前任妖神后,由儿臣亲自带进天界的,也是儿臣无意间激活了那妖神之力,它才四处流窜,最后误打误撞帮助花精幻化成人形的。是儿臣,用自己精纯仙力封印了她体内的妖神之力,妄图欺瞒天界众仙与母后。她对这些无甚过错,甚至是一无所知。西圣王母若一定要责罚,不如责罚儿臣。微臣愿替拙荆承受一切罪责。如若母后不肯放她一条生路,儿臣愿随她共赴黄泉。”
说罢,钟秀挥手微微释放仙力,桌上的仙药瓶瞬间被碾碎于无形。五颗九转仙丹随之也被碾成粉末,化归尘埃。
王母伫立于帐前,思忖良久,最后冷冷笑道:“青帝这是要代她受过?可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望母亲开恩,放她一条生路。”钟秀一字一顿道。
“青帝若答应拔去情根、忘却前尘,养好伤势、肃清进犯的妖军,哀家便可饶她小命,五日雷击过后,诛仙台斩断全部仙缘,折去大半修为,弃于人界,让她自谋生路便是。”
西王母眼神毒辣,火一般直勾勾盯着青帝,丢下冷冰冰的几个字,转身欲离开营帐:“哀家给青帝三日时间考虑,若……”
“不必考虑。”青帝话音掷地有声、干脆利落,他即刻下床,跪在南岭莽荒这片早已被战火熏染殆尽的冰凉的焦土地上,一字一句道,“儿子答应。”
次日清晨。
西圣王母将装有青帝情根的琉璃瓶交给九天玄女,令她即刻返回天界将这琉璃瓶封印于瑶池最深处。
玄女领命而去。王母这才对瑶池仙子说:“随我去一趟西北荒原,采几株天山雪莲给青帝补补身体。”
玉漱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那青帝的伤?”
“已服下九转仙丹,伤势好了大半,只是气血亏损,仍需大补。”
“那漱儿自是要陪王母走这一遭。”瑶池仙子作楫,随后与王母一同离去。
过了半晌,青帝从军帐中缓缓走出,神色红润、气色甚好,他持莫邪剑于军营空地上舞剑。剑光冰冷肃杀,剑所劈处,神力赫赫、丛木皆倒。众人大声喝彩,掌声不绝。
迎面负剑而立的,又是那个冰冷无情的冷面战神。
钟秀心中磊落空明,但总觉得心间某处空落落的,心底的那个地方酸酸麻麻、肿肿胀胀,但他早已不知那究竟是何东西,更感受不到那番情深几许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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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天边散满了七彩云霞。九天玄女红绫手持琉璃瓶回到瑶台殿。前殿、内阁与后院的宫女们见之纷纷行礼,玄女面色如常,一一应过。走过后院的亭台水榭,便来到了瑶台殿最东侧的瑶池仙境。
四下无人,红绫这才打开五彩琉璃瓶,里面赫然放着一根通体血红的情丝,隐隐地还在闪烁着金色的华光。红绫心中怮痛,果然!她昨夜“恰巧”经过主帅营帐时,竟听到王母要青帝拔断情丝、斩此孽缘,方可放过那花精一命。青帝竟也真的同意了。红绫眼中霎时布满通红的血丝,她心中愤恨无比,却又不敢违抗王母之命。
情根一断,他何止不会再爱毓灵一人,他将永生永世不再为任何人动情生欲,成为天界南征北战的最锋利的一把无情刀。果真是好算盘!
她右手微捻,再张开手时,一个一模一样的五彩琉璃瓶静立手上,红绫把一根千年红参放进去,略施法力,红参就变成了一根血红的情丝。瑶池水被仙力从中央劈开,碧波翻滚间,琉璃瓶已被覆上一层厚重的灵力,封印于水底最深处。
红绫轻轻吐息,收力。她将另一琉璃瓶藏于衣间,转身离开了瑶台殿。从瑶台殿一直往东走,便是青帝的玉琼殿,走过瑶池东畔,对面便是百花园的围栏外。
她看着那姹紫嫣红、香飘十里的院子却倍感凄凉冷落,正凝神间,一阵黑色疾风由远及近,正是黑帝濯涛。她神情一凛,转身便要走,却被那阵风迎面拦下。黑帝现身,又是那一身黑色华袍,红绫掩住心下的厌恶,捻了个诀便要离开天庭。
神力一挥,打散了她略显微薄的仙力,粗粝的大手及时攥紧了她的手腕,轻佻的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放肆:“玄女这是急着要去哪里?前几日的约定,难不成玄女这么快就忘了?”
人已被他牵制在了怀里,几乎动弹不得。
玄女神色凄然,喃喃道:“黑帝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了吗?红绫承王母之令,尚有要事在身,此时此刻,请恕红绫不能奉陪。”
“何等的要事?”
红绫见挣脱不得,又道:“事关机密,请恕红绫不能告知。”
“若我没记错,再过几天就是你的婚期……”
青帝的事绝不能出差错。她这么想着,又道:“若黑帝实是着急,不若在百花园等我片刻。我去趟青帝的内阁私室,一刻钟便回,如何?”
濯涛看着她眼中的火焰喷薄欲出又渐渐熄灭,勾唇微笑:“无妨。”
轻慢的步伐移形换影间就到了青帝内阁,她谨慎地关上门,暗自思忖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便将玲珑琉璃瓶放入了紫檀木制的书桌旁装满字画的骨瓷青花瓶里。看了良久,觉得无甚问题,她关门离开,却未注意到屋子的西北角落处竟肃立着前不久本应与毓灵其他私人物品一同被烧毁的那件雕龙刻凤的玉器花盆,而花盆内部赫然还立着仅剩半截的紫罗兰根茎,此刻正在隐隐闪烁着绛紫色的妖冶之光。
红绫离开内阁,走了没两步就到了偏室,那偏室大门虚掩着,推门一看,室内四下空空,里面遍是被烈火炙烤过的焦炭痕迹,她轻蔑勾唇一笑,正觉酣畅痛快间,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带入一个如钢筋铁骨般坚硬顽固的怀里。那人合上偏室的门,拉着红绫就往百花园的方向走去。她知逃脱不开,只得虚与委蛇地迎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