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面见王母2
黑帝倚在门上,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不过就是个女人。他心里暗自耻笑。
脑海中不知怎地,竟又浮现出在瑶池畔见过一面的那位清丽仙子的姿容与倩影。心中顿生躁意,他有些烦闷,转身也回自己的府邸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二。
钟秀一大早便换上了月白色的锦服,命下人送来十几套最新制作的各种名贵材质的锦衣、纱裙、绣着金线的绸衫,摆在他内阁的厅堂,供毓灵一件件挑选。
她皱着眉,试了一件又一件,还是不满意。
钟秀令人把府上的绣娘叫来。
绣娘唯唯诺诺地跨进青帝内阁的门槛,忐忑不安地站在门边。
“不知青帝唤老身来,有何吩咐?”她看了一眼边上的十几套秀美华衫,又堆起笑脸道,“若侧帝妃对这几套不满意,我那儿昨日还新制了一套以金贝、凤羽为配饰,以上等金丝线绣出七彩祥云图案的锦袍,我已令手下送来,马上就到,包侧帝妃满意。这些衣衫虽精美,但是穿在小仙子的身上,再华美的服饰也黯然失色,不能增夺仙子半分的华彩。”
毓灵点了点头,继续坐着品茶,这个是昆仑仙山产的普洱,那个是太湖的碧螺春,还有安溪铁观音、武夷山的岩茶……人间的茶类真是品目众多,她每种喝了一口,便不再动,开始啃起了钟秀在王母宴席上给她带回来的桃子。虽说这六千年的仙果延年益寿,食之可功力增长百倍,但毓灵还是更欣赏它的鲜嫩与饱满多汁。啥时候能去人间游历一番,定是无比快哉!人间稀奇的物什儿不胜枚举,那地方也定是其乐无穷!
她瞥了眼身旁的钟秀,他正在另一桌上看兵书,她的语气染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到了最后竟委屈巴巴:“我可不可以去人间玩儿一趟呀?那么有趣的地方,我竟还从来没去过呢!”
钟秀也不看她,默了片刻,缓缓道:“等大婚过后,我陪你去。”
“那!我第一站要去昆仑雪山!还有江南的茶点铺子!我看书上说这人间百态,在我看来最诱人的就是江南的品类繁复的茶歇!日后,若我去了人间,定要在江南开一间茶点铺子,专做奶黄包、凤凰流沙包和月饼之类。你说好不好嘛!玩儿不够,我不想回天界!你若乏了,自行先回就是,千万不要阻拦我的宏图大志!”
钟秀看着眼前娇俏的小人儿,她拽着自己的衣袖,看样子非要一个明确的承诺不可。
“那我陪你,反正我也是个闲散仙君,只要战事平定、天下太平,我便无所事事,不若陪着自家娘子周游人间,做一对逍遥神眷,岂不快哉!想来,这也是我此生最大的乐事之一呢!”
毓灵未置可否。
凤羽金衣送到。金灿灿的华光与的栩栩如生祥云令在座的各位眼前一亮!就是它了。
毓灵进内阁私室换上祥云金凤羽衣,再出来时果真惊艳四座。
“真的太美了!这绝美的衣衫配上侧帝妃绝色的容颜,真是唯日月可与争辉啊!”夕颜上前扶着毓灵,交口称赞。看得出是真诚的夸赞与真心的惊艳。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又不禁看向了钟秀。
青帝面带喜色,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另一边又吩咐炎玉去瑶台殿提前通报声,只说二人随后就到。
瑶台殿上。
二人齐齐给西圣王母叩礼、奉茶。
王母先喝了自家儿子那杯,放下。轮到毓灵面前,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凌厉的双眸反复审视这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帝后口中的下界散仙,一挥手,青绿色的长长的衣袖在毓灵面前摆过,毓灵纹丝不动。
拨云拂面,她竟看不出这女子的原形!目前只能看出化仙的时间尚短,道行极浅,还是靠她蟠桃园的千年蟠桃的仙力给补上去的。
王母已隐隐含怒。
钟秀赶忙行礼赔罪:“望母亲手下留情!”
“遮遮掩掩,又有何见不得人?!我仙家皇仪,怎容一来历不明的妖孽践踏?!”王母终于怒了,只用三成仙力就解了钟秀给这位新妇下的障眼法术。她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女子一脸倔强,一动不动的样子,把右手缓缓放在新妇头顶,手掌轻轻一划,便看到了毓灵的前世今生,她叹了口气,竟还是她瑶池边上、百花园外的一簇野生的铃兰花。再往前看其来处,竟是多年前,先帝驾崩之后,自己于昆仑雪山静修、祭天时,衣衫上误粘的一粒人间花种,过后自己回天庭时,又被风神吹落到她瑶池边的。
“许是天意。”西王母叹了口气,“也罢,这也算你与我有所仙缘的羁绊。罢了罢了!日后嫁过来再潜心修炼就是。既你甚得战神的欢心,我仙界也并非容不得你。罢了,你们且回吧。”
“谢母后开恩。”青帝的脸上喜气洋洋,拉着毓灵拜谢之后便又匆匆回去了。
瑶池仙子奉上一杯安神茶,适时说道:“看来青帝是真的很喜欢那株铃兰花精,叫什么,毓灵的。青帝连给她取的名字,都显得那么伉俪情深。这对小夫妻,确实也般配得紧呐。关键是我看那铃兰花精也无甚害人的邪佞心思,留在战神身边,也是个照应。”
“算是颇有仙缘。”王母饮茶,放下通透的青玉杯。对这个新妇,算是认可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眼中又染上了几丝伤感,凝噎,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没有让它滴落下来。许久才罢。王母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枝桠上的寒霜,莫名想起了昆仑雪山的飞花与雪片,想起了她与先帝曾经恩爱的过往,昆仑山,是他们首次定情的地方,当时的先帝还是皇子,风华正茂、俊美清雅又温柔谦和,那般温柔敦厚的一个人……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收起神伤,良久对着瑶池仙子喃喃道:“漱儿,陪我回一趟昆仑山吧。”
玉漱知道,王母又想起了先帝,她眼波含泪,双手扶上王母的手以示安慰。她原本就是王母的陪嫁宫女,从小与她一块儿长大,陪同王母经历着她年轻时的一切的爱恨痴缠,再到人至暮年的从容洗练。这种时刻,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帮不了她,无论是幼时的那个少女玉瑶,还是如今通透智慧的西圣王母娘娘。她能做的,只有继续陪在她身边,一如从前,陪着她,倾尽全力地守护和捍卫着她而已。
“漱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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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薄暮时分,漫天绯霞洒落天际,流云稀疏,风吹四散。
玉琼殿内阁偏室,毓灵正在桌上秉烛书写大红的“喜”字。突然室外狂风大作,一股疾风吹开窗户,窗棂被狂风卷袭着,左右摇摆,咯吱作响。
毓灵这才发现,窗外的天际不知何时竟漆黑无比,一颗星子也看不见,这股疾风顺着窗沿卷入室内,霎时扑灭了桌上孤零零伫立的烛火,它就像一个调皮蛮横的孩子不管不顾,一股脑儿地将桌上的烛架、毛笔都卷席在地。
“砰!砰砰!”熄灭的蜡烛与毛笔在地上打滚儿。她还没来得及去捡,突然体内顿生灼烧之感。两股巨大的对冲的力量在她体内乱窜,一股蛮横无比地想要破体而出,另一股则在极力地压制着它,妄图削弱它乃至根除它。毓灵被这两股力量撕扯着,倒在地上挣扎着,却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这两股力量此消彼长、互相斗争。她全身酸软无力,痛得近乎死去活来,她想喊钟秀过来,可惜声音早已喑哑,竟是连出声的力气都无。她挣扎了许久,这才想起,钟秀在三个时辰前接到天帝急诏便匆匆去了太极殿,此刻怕是仍在与天帝商谈军政要事。
毓灵惨然一笑,认命般接受着这非人的凌迟。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里闪现出紫色的妖冶华光,在漆黑的偏室里显得尤为触目惊心。微弱的白光忽明忽暗,最终被紫光以压倒性的力量瞬间扑灭。
她费力地微微睁开眼,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体内的冲突终于平复,看来是某一方力量取得了胜利。稍稍运作内力,一股紫色的火苗竟在她的右手掌“腾”地升起。她诧异地看着这奇异诡谲的紫色火花,它紫红色的火舌一条条向上窜起,显现出无与伦比的旺盛的生命力,在暗室中显得尤为妖冶美丽,稍看久一些,竟顿生被它的魅惑摄去心魄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