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见青丘
做了这个极为痛苦的梦,连澈忽然醒了。她睁开眼,望见沧浔睡在她旁边。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是失而复得,还是爱恨难消。
她轻轻起身,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一个小小的龙印闪烁了一下。她又吻了吻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脸颊,他的嘴唇。
她从未说过爱他,今生,前世都不曾说过。
我爱你。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可万千愁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差点就要喘不过气。
他总是在骗她,每一次都是,到底哪个是他,哪个才是。是初见的招摇的他,华胥境的虚弱的他,还是凡间将军少年意气风发的他,还是那个故意在魔界骗她却又救了她的他。
浅白的床帐慢慢的被她解下钩子放下,铜香炉里绕起了几丝青云,她望前方,朦朦胧胧间,山海风光被沧浔画在了墙上,广阔天地,似乎就这样被困在了这殿内,她,也被困在了这里,但知道她不属于这里。
她看了看沉睡的他,准备起身离开。
是什么一把抓住了她,让她跌落这世间最柔软的角落。只见沧浔眼里多了几分无奈,可柔情却胜于每一刻他看过她的双眼,这双眸还多了几分欲念,是不甘也是燥热。
他动作极快,那双原本藏在被子的手这时攀住了她的后脑勺,她接受他的爱抚,接受他的欺骗,或许这本就是她避不开的天劫,她沉醉其中,也甘之如饴。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被他亲的迷迷糊糊忍不住问出口。
沧浔停住了动作,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笑了笑说:“你刚才亲我的时候。”
连澈推开他,下一秒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吻他,将他的身子往下压,紧紧贴着她。
她听到沧浔忽然停下来,很认真的看着她说。
“连澈。”
她又问:“怎么了?”大概是她也没想到自己的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还有慵懒随意,更添媚态与春意,多了几分急不可耐。
沧浔吻了吻她的耳朵,俯身轻轻的说:“我怕是忍不住了。”
连澈大胆的说:“谁让你忍了。”
她听到他说:“这可是你说的,后果自负。”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乘虚而入的到底是这房间里的香味还是他,让她只觉得十分荒唐。
她听到了沧浔在她耳边的呢喃和笑声,让她觉得清醒了一下,在她耳边轻轻吻,万千繁华落尽,缠绵悱恻的是落尽的雪,可她听不到其他声音,只听得到他唤她“愿儿”或是“连澈”,温柔如水,一落一起。
这场梦,如痴如醉。
零零碎碎的记忆一瞬窜入她的灵台,疼得她从梦中惊醒。
这些日子里,她的记忆越来越多,特别是深夜里,无数的梦窜入脑子里,似真似假。
她拿起床头的镜子,望着镜中人,与梦里那个跌落黑河的女子面容重合。
连澈,你是连澈吗。
眼前女子忽变得悲戚,哭得撕心裂肺,一瞬消失了,照映回她原本的面容。她摸了摸静止在桌台上的青玉铃,心生疑惑,她何时有过此物?
她摇响了此物,叮叮当当,那些爱恨嗔痴从千年前,冲入她的脑子里,一瞬间头痛欲裂。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鬼界。
带着无数无解的疑问,她一溜烟便闯入了鬼界,望见虞千负手而立,正在大门看着她,像是早有预料的样子。
她拿起手中的青玉铃,眼神凝重地说:“老头子,告诉我,我忘记了什么,这个又是什么,除了混沌,你还知道什么。”
虞千拿过她手中的东西,然后一笑说:“你终于来找我了,我等你很久了,随我来吧。”
她回头望了一眼沉睡的沧浔,眼底晦暗。
春意在午间来临时褪去,沧浔起身,遥望四周却发觉连澈不见了。
他穿上衣裳,在走廊处,碰到了愿瑶,只见这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起流。
沧浔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说:“怎么了,我的愿瑶公主。”
愿瑶哭的一抽一抽,十分委屈的说:“连澈姐姐走了,她说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沧浔皱了皱眉继续问:“她还有说什么吗?”
愿瑶回答道:“她还让我跟哥哥你说,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还说什么这是一场无限的局,逃不开,躲不掉的。”
沧浔惊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
他抱起了愿瑶,抹去她的眼泪,只见她额间闪烁出金光如炬的灵印,一条金色的龙从天蜿蜒而至,飞进她的身体里。
沧浔慢慢的开口:“那,连澈姐姐有没有告诉你,我才是你的爹爹。”
愿瑶忽得一笑说:“这倒没有,可是我早就知道了,我在若昭爹爹的寝宫里的一块神奇的镜子里面看到的。”
沧浔又问:“啊,那你知道了怎么还待着若昭那个大魔头身边,不过也是,你太小了,你灵力不够,也跑不掉。”
愿瑶摇了摇头:“你是我亲爹爹,可若昭爹爹也是我的亲爹爹,他待我很好,无论他是不是大魔头,他都是我爹爹。”
沧浔说:“那你怎么舍得跟我回来?”
愿瑶委屈的说:“因为若昭爹爹他变了,他像变了个人,我很害怕,结果你来了,看在你想的那么好看的份上,我便只好跟你走。”
沧浔捏了捏她的脸蛋说:“你这小丫头,真是个机灵的小鬼头。”
突然间,天地骤变,西边红光乍现,极为猛烈,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虽只是一瞬,可沧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昭一脚踢开那道破结界,一只九尾白狐窜出,化为人身,此人白衣如雪,风华绝代,貌美无双,是小狐狸美男没错了。
菀风看眼前玄衣男子眉心凛冽,眼神冰凉刺骨,脚踩黑云,尽管隐去了身上明显的魔气,可多出一丝异样,还是让他这嗅觉灵敏的鼻子嗅到了。
“原来是魔君殿下,不知亲临我这青丘国,有何贵干?”
“你这里可是能解天下奇毒。”
“我这里可不能解毒,只是我这里有一切天下精通的消息,都逃不过这灵通的诸夭之野,我可以帮你寻到这人来。不过……”
“还有什么要求?”
“我暂时还没有可以翻动青丘见闻录的权利,你可以去找我父皇。”菀风一笑。
若昭眯起了眼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狐狸幼崽,忽然想起了什么便直接说道:“原来你就是与我女儿有意定亲的那个小狐狸三殿下。”
菀风突然红了脸,行了个作楫礼。
若昭摆了摆手说:“算了,不必如此大礼,我还没同意这门婚事。也不知道这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说跑就跑,也不顾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真叫人心寒。”
菀风愣了一下说:“啊?愿瑶公主离家出走了吗?”
若昭回怼一句:“干你何事。带我去见你父皇便是。”
菀风缩回了两只抱拳的小手,一脸委屈的走进了国界。
“魔君请。”
青丘国与人间很像,有山海风光,有烟雨朦胧,亦有闹市街头。只是这里的狐狸与其他仙神妖类,都是天生已有墟顶灵丹,皆为仙神后代子孙。
这里是自由的和平盛世,与天庭条条框框束缚下的虚假和平截然不同。
若昭生的一副好面孔,那菀风亦是少年美貌初盛,两人走在街上,热得这街道上的少女少妇们投去热烈至极的目光。
一个自称是赤狐族二公主的女子头一个站出来,用手抓了抓自己在耳边的鬓发,咳了咳开口说:“不知仙君婚配否,小女子今日见君上是一见倾心。”
菀风准备开口,却被若昭拦了下来,只见若昭温柔的说:“小娘子见笑了,本君已有一个女儿,并无婚配意向。”
那女子依旧不依不饶地说:“哎,此言差矣,自古以来我们青丘族人男女恋爱皆不在乎太多礼数,若是喜欢,两情相悦便可。”
若昭冷不丁的一笑说:“但我向来讲求门当户对,恕在下唐突,姑娘是赤狐族的女子,如此尊贵,与我们浑浊不堪的魔界甚是不相匹配,是我冒犯了姑娘。”
赤狐族那二公主忽地怒气冲天,一掌打开他二人,若昭有魔灵护体,半分不沾这法术的亏,倒是站在旁边的青丘小殿下菀风被这法术反弹打的落花流水,他躺倒在地,疼的嗷嗷大叫,差一点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场面一度很尴尬,大家都在替这小殿下尴尬。
若昭咳了咳,连忙把这未来女婿扶起来。
其中有一位年长的青衣老人站出来说了一句:“既然魔君殿下无意青丘女子,那我们青丘狐族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如此,自然是以礼相待,不会再苦苦相逼,只是魔君殿下您多年仍未婚配,不知是否是心里已有心爱的女子呢?”
若昭沉默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倩影,他犹豫了一下说:“在下,的确已有心仪之人。”
菀风看见他深情沉默的样子也愣了愣,难道传说中灵力最为强盛的灭世魔头也会有自己的温柔雷池吗,且是那动也不能动的重要的人。
菀风向各位长老行了作缉礼,便带着若昭一瞬飞入那王宫中。
二人飘然离去的场面,太过于惊艳,以至于后世将这一场面传的沸沸扬扬,还写入了六界见闻录。
青丘有宾而来,不见其貌,先望倾城身,有二公子翩翩临世,乍灭灯火,只流荧光,左玄衣眉眼若流珠,璟相玉璞,谈吐见笑,烈势其间,右白衣潇洒少年,清骨竹影,俊绝女貌,眼见万世清明,不掩风华。
长华殿内,有王正襟危坐于座中,亦有臣民于殿中停驻。
青丘国主此刻正捧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眼前这位魔君殿下,想到未来的亲家如此年轻便继承王位,心里想道这定是个不好惹的神君,若日后两家联姻婚成,这傻小子菀风若惹得愿瑶公主不高兴了,定不能好过,但转念一想,菀风若是能中意那仙魔家的公主,倒也是不错,那答应了王母将儿子送去天庭学教的事情万不能再拖了,等做完若昭这个人情,便立马送去,好让二人早日定亲,以了他望子成龙的夙愿。
若昭其实有些紧张,也有些尴尬,但一想到璃川的病情,却是不能再拖了。他又想,之前骗沧浔与连澈,曾提到关于璃川中毒受伤一事,没想到竟成真,真是造化弄人。
说到底,还是他亏欠了璃川。
忽然体内的上古魔灵似乎要冲出他的身体,强硬的霸占他身体每一寸液体,吞噬他的意识,让他消失,他强忍压了一口气,调息了体内的赤离珠,让他的正魔气息安稳下来。
菀风看他十分不对劲,也扶了扶他,若昭正起了身子,向菀风道谢,这才缓缓开口此次前来的目的。
“此次前来,本君是有要事求神君殿下,不瞒您说,我曾救过一位女弟子,名叫璃川,她是上古时期花神殿下的后人,此时有意外,她因我而受伤,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我已用尽毕生精力去寻找名医,六界的各方名医都来看过,却没有解救之法,听闻六界中诸夭之野中青丘国为首,有通天下万事的神域,这才不得已来求神君,想问神君,您可知被鎏影兽所伤,需用何物而解,或是何人可以解。”
青丘国主顿了顿,大惊失色的说:“您说,花神之女竟被鎏影所伤,哎呀,这可难办了,鎏影乃是上古至凶的神兽,不开玩笑的说,他的神魔咒一出,多少神仙得魂飞魄散,陨灭其中,不过,此时璃川殿下仍未陨灭,实体仍在,倒是有转机的。”
若昭继续向前,青丘国主也从王座中起来,往下走,打发了全部侍女与侍从,只留下菀风与他们三人而已。
“传闻一千两百年前曾出现一位水系阴阳神,不知其名,不知其貌,不知性别,只是他的事迹被刻在天命柱上,我查看六界运势时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历劫投胎至一凡人身上,行走世间,他的抚柔之力能化解一切剧毒,连上古神兽的毒气也可以化解,这在见闻录里被称为拂忧术。后来他便消失了,若你能找到这个人,那定能为璃川殿下解毒,但是这位神君的踪迹却早已消失在六界中,你要找到他,得花点心思。”青丘国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皱着眉头说出这些话。
若昭疑惑的问,眼里却望去了不远处的物事。
“那您可否帮我查看一下,这水系阴阳神投胎的凡身当时历劫时去了何处,若是不入轮回,又当在何处。”
“你且稍等。”
青丘国主打开那厚厚的青丘见闻录查看此事时,身体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他的神色大为异常,是震惊却又悲怆,还带了万分疑惑。
若昭也问:“可是有什么异常?”
青丘国主捏着下巴咳了咳说:“此事需你前往人间一趟,有缘的话,还会遇到故人。”
他话毕,便从袖中拿出一个铃铛,若昭认得这个传音铃,他曾在瑶池仙会望见诸多仙神佩戴此神物。
青丘国王在他耳边轻轻:“你要去两个地方寻两个人。人间,长安上元灯会,乔嫣。鬼界花罗海,有一无名仙家魂魄,寄生于花蕊中,这两个人缺一不可,有难处时,请摇响铃铛,本王定当倾尽全力帮助。”
若昭以最诚恳的姿态低头,叩谢青丘国王,他对国主说:“来日,我定当将贵公子接入天庭,定下亲事。”
他又笑了笑,拜别菀风。
只见那三殿下菀风握紧了拳头,紧张的那唇也泛白,可在面如冠玉的容貌衬托下,这拘谨的模样却显得格外惹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