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果子的小脑袋凑过来使劲用嘴唇戳了一下我的嘴，然后背对我坐在我的肩膀上赌气。

　　“好啦好啦，不找就不找，你跟我一辈子我也养得起你。”

　　他不理我。

　　“果子最乖了，咱不生了好不好。”

　　他不理我。

　　“要不你从今以后就剃度出家，不近女色，明天我就把你脑袋上的毛剃光，让你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秃顶猫。”

　　他还是不理我。

　　我好话歹话说了个遍，他就是没音。

　　“睡了？”我瞥他一眼，他两只小耳朵耷拉着，一幅低沉模样，哭丧道：“我不想回永洲国，也不想要化蛇。”

　　“啊？”我还以为我耳朵坏了，“你脑袋抽什么筋。”

　　“我不想要化蛇精元了。”他从我肩上一跃而下，坠下云层。

　　“你去哪！”我紧跟着下去，一把捞住他，“笨猫，你这么跳下去摔死怎么办。”

　　“喵呜。”他挣了一下，落到地上打了个滚跑了。

　　“回来，那边是结界！”

　　果子一头撞进结界里，被光影吞噬，四下都不见了踪影。我跟着果子的步子过去，我刚才似乎看到这里有隐隐的光波，但怎么靠近了又瞧不见了。

　　我试探着伸出手，触摸刚刚果子消失的地方，却看到虚空中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把我拖了进去。

　　我身子一晃闪入结界，摔到柔软的草坪上。

　　“谁？！”我张目四望，却一个人都没有。这里的景象与人间也不太一样，没有人间太阳的暖光，也没有绚丽的色彩，连花朵的颜色都有些暗沉了，但却有一种盛开的极美，是这个地方开得最美最艳丽的花——红色曼陀罗。

　　“这里是妖界？”

　　“哈！你猜对了，好聪明的小妖精！”声音听起来像个顽劣不堪的老头子。

　　“是谁？”我再次问道。

　　“是我！”一个老头子灰头上扎着个朝天揪，手舞足蹈的蹦跳着出现在我面前。

　　我又问道：“是你拉我进来的？”

　　“那是自然。”他拍了拍胸脯，一挥手，这空荡荡的地方水波似的显露出一个酒肆。好厉害的隐匿术，我竟然丝毫不曾察觉。

　　他对我挥手道：“来来来小妖精，陪我喝两杯，都不知道几百年来没有活人跟我喝酒了。”

　　“我只是来找猫。”我并不想多做停留。

　　“我帮你找！不过条件是你得陪我喝两杯。”他一口应下来，然后开始在桌子上摆杯子，好像笃定我会留下。

　　我道：“就算是两个人一起找，这么大的妖界只怕也要找上几天，庆功宴摆的早了些。”

　　“诶不不不，只要是进了妖界的妖，还没有能瞒过我眼睛的，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找到。”他勾了勾手指头，嘴笑得咧到耳根，他摆完七个酒杯，挨个斟满，“但是如果你要自己找呢，肯定要找上两天，这个小东西误入迷生路，走不出来哩！我帮你找，你陪我喝酒，怎么样！”

　　“好。”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翁咧着笑露出一口黄牙，喊道：“小家伙别乱跑了，快过来。”他手掌幻化出一道召令，光芒散尽果子竟真的趴在了他的胳膊上，他摸着果子的脑袋道：“是他吧。”

　　“是。”我把果子拎过来，恨不能一招锁喉教训他一下，但考虑到有外人在，暂时押入灵虚，等应付完这个老头再收拾他。老翁道：“现在你可以跟我喝酒了吧。”

　　“请。”我在他对面坐下，他迫不及待的将酒杯递到我面前，夸耀道：“从前妖主可是对我的酒赞不绝口，我跟你说，这要是以前，我这一杯酒可是要千年灵力来换的，小妖精，你便宜捡大了！”

　　我：“……”

　　小妖精本尊并不这么觉得。

　　喝酒总也要讲究些情调，既没有如画美景，对面还坐个扎小辫的怪老头，又老又丑又矮，真不知道哪来的便宜捡。

　　我正对着废墟杂草出神，眼前却忽然晃过一幅画面，是热闹的集市，各种各样的小妖在这里集聚，喝酒耍闹，买卖六界的奇异物品。我回过神来眨眼仔细看，那热闹又瞬间消散了，还是那一片空荡的杂草。

　　“这里以前很热闹？”我随便端起一杯酒品入口中。

　　老翁也对饮一杯：“那可不，这里以前是妖界最热闹的地方，瞧那，就那块草长得最高的地方，以前是个卖馒头的，那小妖闲的蛋疼特地跑凡间学的，你可别说，生意还不错哩！就连妖主也去过哩，不过妖主来的最多的还是我的酒馆子！”

　　我又喝下一杯酒，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左前方走去，我看到那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榕树，七八个尚未成人的小妖蹦蹦跳跳的围着他转圈，把老榕树绕的头晕脑胀，然后小妖们手牵手地抱住它，榕树就会用宽大的叶子去抚摸他们。

　　我也很喜欢这棵榕树，我伸手去触碰它粗老的树干，它却一瞬间在我眼前消失了，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眼前什么都没有。

　　“这里的榕树呢？”我问道。

　　“死了。”老翁咂了一口酒，又递给我一杯。

　　我一饮而尽：“死了？为什么死了？”

　　“嗐，与天界开战的时候让天火焚了。”

　　我似乎看到从天而坠的业火，蓝紫色的火焰蔓延在妖界，我看到火焰坠到榕树身上。他挣扎着，呻吟着，巨大的身躯再也无法承受烈火的焚烧化作灰烬。

　　不要！

　　我倒吸一口冷气。

　　“嘿！”老翁苍老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把我拉回神来，又递给我一杯酒，“不说那些不开心的，喝酒，喝酒。”

　　醇酿顺着咽喉滑下，兰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是竹兰，他似乎比我见他时少了许多忧愁，他对我笑了，巴掌大的睚眦兽乖顺的趴在他掌心。但这次我没有去碰他，因为我知道他是假的，竹兰已经死了。

　　我一口气喝尽剩下的三杯酒，我眼前仿佛看到了妖族强盛时的模样，我甚至看到了那时候的赤狐，自负貌美的九尾狐，大摇大摆的走在妖族的街道上，四处勾搭模样俊俏的小哥哥。

　　我欣赏着繁华吵闹的街道，直到这些全都化作泡沫消失在我眼前，变作而今空荡荡的一片废墟，到处都是天火烧毁后的断壁残垣。

　　空荡荡的妖界就如同一座死城，竟让我不由觉得悲戚，妖族竟就这样没落了。这样的幻镜太过真实，我险些陷入其中。

　　我平复下心情：“酒喝完了。”

　　老翁咂咂嘴，也喝下最后一杯：“这七种酒酿都是我最拿手的，你尝着哪个好。”

　　我指向第四杯：“这个。”

　　老翁咯咯大笑起来：“有品位！妖主，小兰花，你是第三个能一口品出好酒的！”

　　“这里为什么会残败成这样，为什么一个妖族之人都没有。”

　　“妖主死了之后，天界赶尽杀绝要屠尽妖族，一把天火跟大雨似的泼下来，妖族的族人哪还敢在这待着，当然是都跑喽。”

　　“那你为什么还守在这。”

　　“这可是我几万年的家，我还得给老榕树守坟呢！嗐，说这些干嘛。”老翁砸着酒低叹了一声，又笑道，“不过没关系，你看那。”

　　我顺着老翁苍老的手指看去，是一朵朵盛开的红色曼陀罗。

　　“妖界有个传说，只要红色曼陀罗还盛开，妖主就没有离开。你看，它开得那么好，这说明什么吗，说明妖主没死，她会回来的！”

　　“竹兰也曾这样说过。”

　　“小兰花那个认死理的楞瓜，他现在去哪了？该不会还跟睚眦守在西山上吧！他守着也没用，缘分尽了求到死也是尽了，让他赶紧回来陪我喝酒！”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