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叫量长老师尊？那……可你……您不是……不是一个凡人吗？”
也难怪老头儿惊讶，他因着差事的原因，常年偏居一隅，消息闭塞，再加上他已年迈，同辈的相熟之人好多都不在了，这地方轻易又不会有人来，因此他并不知道许梦凡已经被收为内门弟子一事。
在他的印象里，面前这女娃不过是一个不能修行，还妄图进入仙家坟茔的无知卑贱之辈，可是现在，为何她竟成了量长老的弟子？
许量只听梦凡的话，再看到跪在地上的那老头儿的反应，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中不禁恍然，难怪梦凡之前跟他说她来过这里，原来她的确来过，只是她那时不过是一个凡人，没有他的携带，这守门的弟子自然不会让她进去，想必还说了不少难听话羞辱于她。
这件事，的确是他大意了！
梦凡的确是想出口气，她在流云峰上时，曾让李元宝带她来给母亲上坟，岂料这老头儿非但不放她进去，还很是羞辱了她一番，她便只好让李元宝代她进去上柱香，结果这老头儿还说什么“这些东西已沾上了凡人的腌臜气味儿，哪里还能供奉先祖”，连带着李元宝都受了好一阵排揎。
其实梦凡也并不是有多记恨这老头儿，她也知道这人虽然势力了些，但守着的也是蒙行山上的规矩，看不起凡人的修行者又何止他一个？
只是每当想到连祭拜自己亲生母亲都要受到身份的限制，她心中便会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是，她现在是蒙行山上的正式弟子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来给母亲上坟了！可是，如果她还是凡人村中的一名普通女子呢？如果她如其他所有没有灵根的人一样，不能修行呢？是不是她连祭拜自己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梦凡心中有怨，所以才忍不住说了那番话，此时见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了，胡子头发皆苍白，还跪在地上害怕得直哆嗦，反倒又有些愧悔了。
“他也是按规矩办事，你……毋需生怨。”许量说道。
“弟子不敢。”梦凡答道，随即便和许量一起离开了。
两人边走边沉默着，一直到上了玄和峰，许量又一次来到了梦凡的凡人居。
梦凡看许量这架势定是还有事情要交代，便安静地站在一旁。
直到喝完一盏茶，许量突然开口问道：“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梦凡一颤，随即道：“师尊可是对弟子能够修行之事仍有疑虑？只是这件事，连弟子自己也不清楚啊！”
许量微微摇摇头，道：“不止如此，你非但能以无灵根之身修行，还能够在炼魂阵中神识化形，在云边境时又以精血收服了云母……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大造化，可是……梦凡，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不安吗？”
不安吗？
梦凡怔了一下。
当然会觉得不安啊！准确地说，自从爷爷离开她以后，她几乎从来没有觉得安心过。这也是她沉迷于修炼的原因之一，因为只要一闲下来，那些悲伤的、怨恨的、焦虑的以及被命运催促的种种情绪就会如河中的水草一般，胶着着缠绕住她，使她窒息，使她沉溺。
梦凡自然知道许量问她的不会是这个，因此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量见梦凡有些迷糊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过头道：“或许真的是没有从小抚养你的缘故吧，我实在不清楚你的个性和想法。有时候觉得你尚有几分聪慧，处事也不算焦躁，可有时你却鲁莽冲动，做事不计后果，令人失望！连这些与你自身息息相关之事，你竟也从未细想过！”
“你修行时间也不短了，应当知晓这世间万物皆有定律，虽常说修行乃逆天之事，可到底也不过因果罢了，否则又何故有人生而有灵根，有人却注定没有办法步入修行一途？天生灵根上佳者，未必就一定能成就大道，先天资质差强人意，也未必就没有机会大放异彩，可无论如何，这些皆有常理可寻，可是梦凡，你的情况却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异数。”
异数？
梦凡不明白许量为何要跟她说这些。
许量神情严肃，盯着梦凡的眼睛接着道：“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梦凡，你既得了这天大的机缘，恐怕日后难免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梦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从许量的眼中看出了一抹忧虑，她的这位父亲，也会担心她吗？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许量皱眉道：“梦凡，我是你父亲。”
许量的话中没有浓烈的情感，没有父亲对女儿的爱抚或是疼爱，只是认真地提醒着梦凡这个事实。
梦凡的脑中似有根弦突然断开了一般，浮上些许清明。
是啊，他是她父亲！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寻常人家的父女之情，她也是他的女儿，这是血脉的缠绕，生命的纠葛，也是最强势、最不讲理的命中注定！
她之前犯了族规，不管许量是怎么想的，当时不也是站在她这一边吗？
父女之间，天生便应该是一个阵营的不是吗？
梦凡觉得这无关情感，而是命运。
------------------------------------------------------------------------------------------
三天之后，蒙行山上又出了一件大事，戒律堂堂主许筹因盗取固元散被罚一百炼神鞭，并被革去堂主一职，据说此事是由量长老亲自彻查，人赃并获。
且不说这事儿又在一众弟子中引起了一番热议，此时李元宝正在凡人居中与梦凡对饮，闻听此事后直称“大快人心！”
先前因梦凡被处罚一事，莫杉平担心李元宝莽撞，便将他一直禁足在院中，直到今日才放他出门。
李元宝虽被禁足，但一直有周寻丰、朱玉锦替他传递消息，梦凡也曾发传音符让他心安，只是一想到梦凡受罪，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便不免焦躁。因此今日才一解了禁，他便急匆匆赶了来。
梦凡知道李元宝不放心，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自己如何神识化形、如何发现许筹与许兴言的阴谋等事皆详细说了一遍，又道：“其实我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