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侧着身,靠着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散发着腐臭的是二楼尽头的房间,奇怪的是,原本应该挺热闹的红袖香苑里院,这时却显得格外冷清,整个这一栋楼都没有其他人。每间屋子都是空荡荡的,仿佛引着云夕往里走似的。
云夕走到最里间的窗前,侧耳听着房里的动静。房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另外一侧窗户没关被风吹得一开一关嘎吱嘎吱地声音。
突然,房里传出“咯......咯......咯“的声音,云夕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戳破了一点窗户纸。房内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拔步床,一个贵妃椅以及一个圆桌几把椅子。那贵妃椅上躺着一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张脸。那人的头向里侧仰着,云夕也看不真切,但心中大半已确定是沈回之。
打开门,更浓郁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云夕眉头微皱,掩着鼻子进了屋。贵妃榻上的人脸色蜡黄,已成了人干,但仍能隐隐看出这人确实就是沈回之。云夕微微探了探鼻息,已经没了呼吸,但他身体尚有余温,恐怕刚才咯咯之声就是他的遗言。而除了已死的沈回之,房中再没有其他人。
那谢远呐?云夕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快步离开了红袖香苑,才走了不远,就远远看到祺祥绸缎庄附近敲锣打鼓,打着白幡。现在天还早,路上并无太多行人,云夕快步向前,街边有个馄饨摊,是一对老夫妻,正在支摊子。云夕上前,指着送葬的队伍,柔声问着老太太:
“婆婆,这是谁家的丧队啊?”
老婆婆慈眉善目,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吗?谢家昨儿个走了水,谢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没了,人都被烧得面目全非,造孽啊。”
谢远和沈素馨死了,那昨夜来回雪斋的恐怕就是涂山玥本人了。
“但是听说,那大少奶奶根本不是烧死的,她是被人掏心剥皮,可怜啊~”那老婆婆神神秘秘地说着。
云夕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自己看不穿昨夜沈素馨是涂山玥假扮的,她用的不是普通的障眼法,而是画皮换心的办法,涂山玥真是太狠毒了。
如果回雪斋中的沈素馨是涂山玥,那恐怕真的会出事。
云夕心里焦急,担心阿萝出事,也顾不上身边有没有人,捻指施了个瞬行咒回了回雪斋。老夫妻见天仙样的姑娘就这样突然消失在眼前,以为自己真见仙女了,双双跪在地上冲着天磕头,大呼着神仙保佑。
回雪斋寂静得可怕,云夕的每一步都如履刨冰。她后悔了,是她太大意,是她被那莫名的愧疚感扰乱了思路。
阿萝,阿萝在哪里,云夕脑中疯狂地涌出阿萝的样子,心中的恐惧弥漫开来。
后院的池塘跟往常一样一片宁静,池塘上浮着白白的一团绒毛,随着水波飘来荡去。云夕的眼中盈满了泪水,毫无知觉地顺着脸颊滑落。
是阿萝。
阿萝是九鸾山里修炼了五百年的白兔精,遇见云夕的时候,她刚刚到化形期,正受着天雷劫。天雷把她原本柔软光洁的白毛烧得斑斑驳驳黑不溜秋的,她拼命逃窜,晕倒在云夕住的山洞前。小小的一团,安静地躺着。
云夕多么希望现在的阿萝能像当初一样,突然就褪去白毛,变幻成人形。可惜,这只是痴心妄想了。
云夕双手颤抖地从池塘中捞出阿萝,抱在怀中不肯放手,从初遇到现在,阿萝陪了自己九十九年了,几乎是云夕在这凡尘的所有时间。曾经云夕还想过,待百年期满,自己重归天界,若阿萝愿意,要央着阙寒将阿萝也收上天界。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云夕的心头有一团火,仿佛要将所有的血脉都烧透,怒气涌上心头。将阿萝放在池边的小桌上后,云夕迈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房中传来嘎吱嘎吱地声音,云夕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地上有一张人皮,是沈素馨。一只一动不动已经死透的红色三尾狐狸被人皮盖着,就露了点尾巴边,那是涂山玥,终是输给了贪婪的涂山玥。
房中摇椅上,白衣男子双目微闭,嘴角挂着浅浅无羁的笑意。听见云夕踢门而入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湖水般澄碧的眸子,深邃而平静,让人无法看透。他的皮肤是苍白的,几乎不带血色,但他的唇却红艳如血。
云夕从未见过英俊如他的人,北辰星主阙寒不如,轩辕坟少主谢无安亦不如。他就像是独立于雪峰之上的孤松,高洁,清冷,孤傲。他蔑视这世间的一切,却又好奇这世间的一切,他如同一个看客,所有的悲欢都是一出出的戏,供他赏玩观看。
百寞。
他终究是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