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把他们请回去,这一夜,我们分出一夜来好好说说,恐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这是什么意思?
哎哟,真是的,要早知如此亲近,何必还闹这么一出,这是白闹了。我突然想到,这世间的事真是奇妙,事情不来则不来,要是来了就一起来,大小不分,也没有个先来后到,发生就发生了。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了费力气吗?为了让时间过得快一些吗?我是一星半点都想不明白。
“一定要请回去吗?”
我只想把师父请回去,师父是刚认的,喜儿和我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贵妃娘娘也是聪明人,立即就猜到了我的想法,于是便说:“我早就猜出来了,那你让你师父回去吧,把那喜儿姑娘叫进来。”
喜儿能进来,我顿时欢喜极了。
如此一来,喜儿便可有机会手刃仇人。
这一夜,我和喜儿就坐在柳贵妃的窗榻边,听了一夜的故事。贵妃娘娘爱吃,只要说到激动之处,就要叫人奉上好吃的东西。我想到喜儿之前那十指相扣的紧张感,以为她是找到了仇人,然而,柳贵妃娘娘说话吃饭的当口,她悄声对我说,“那天,泼水打骂的人声音比这要粗粝许多。”我说,“可是,他们都是一起的,你不想……”喜儿摇了摇头,“小姐,我也怕杀错人,方才和你师父在一起,我向师父讨教了许多,他也认可了我的想法。我想,如果真要教训人,最好从真正对我动手的人开始,这些裹挟在其中的中间人,中介者,若不是真的凑到了近前,能放过还是放过吧,大杀四方毕竟没有意思,毕竟,我最想要的,是我自己的生活能好好的,我的人生能好好的,不要因为他们这些人丝丝缕缕的关系缠绕,歪了自己的目标。我不想让这些事影响到我。”
我听了,很高兴。
贵妃娘娘听了,也很高兴。
于是,回答了我第二个问题:她打算怎么办?
柳贵妃开口之际,又让人拿来了卤鸡爪。“你们也看到了,我无法停下胡吃海塞,这并不是原本的打算,只是入了他们的局,就是要接受受制于人的事,别人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则是每时每刻都要吃,不吃便心绪烦躁,寝食难安。我也想过要解决,可是,我怎么敢,我们中许多人都试过了,可是只要一动手,便是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要说我有什么打算,我想,以前有过,现在恐怕是没有了。你们要知道,被他们选中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大禹的贵妃、妃子等等,很多人只能做苦功,认苦劳,我呢,如今痛楚是胡吃海塞停不下来,可即便如此,也算是占了个好位置。”
我一听,这不是卿选侍的说辞吗?想到卿选侍和柳贵妃都是一个想法,我有些生气,这不是敷衍我吗?可转头一想,先等等看再说吧,
柳贵妃继续说,“禹辰公主,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救世主什么样子呢,这次请你来,也是为了想要见见你。”
救世主?
刘贵妃娘娘说,“你想,这些门阀氏族千百年来,行为模式,思维办法,已经形成了既定的模式,说到底,我们所有门阀里的人都只不过是齿轮而已,千百年来如此,以后也必将如此。这就是位置的意义。”
这不是真的。我大声叫道。
柳贵妃娘娘笑了。“是的,对于你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自然是假了又假不能再假了。但对于其他人来说,确实十分真实的。你有了选择的余地,你生下来就被选中,之后一直在远离纷争的边境长大,可谓是不问世事之极致。而现在你又有了觉醒的灵根护身,就像你对我说的,你根本就不怕,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如何呢?我真是羡慕。可是,即便是羡慕,我也没想要夺过来,当然不乏有人会这么想,但我没动过这种心思,即使动过,也只是聊以自慰的想想罢了,没有动手去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说,“那自然是你对现下的处境很满意了。”
柳贵妃娘娘温温柔柔地说,“是的,出不去,也无法改变,这种一潭死水的命运,本该反抗的,不是吗?但不是每个人都是英雄,每个人都是天生的灵根携带者。”
说到这,她停下了吃喝,说要拿一样东西给我。这东西就是她的头上的五彩神鳯展翅簪。“我送你这个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们今日谈话投机,这是我对你的答谢。”
我诧异,“这么快就谢客了。”
柳贵妃娘娘笑着,告诉我时间不早了。她还有其他事要做。我奇怪,她自己告诉我时间不早了,按理说应该睡觉呀,怎么说还有其他事要做呢?但我不便多问,而且我早早就想和喜儿说说话了,在这样不便问,也不想多费时间的状况下,我和喜儿拜别了柳贵妃娘娘,再次从宫门里走出来了。
刚一出来了,我就问:“喜儿,你怎么想?”
喜儿大呼一口气,说,“我本以为是她,可是有着这样一个狼吞虎咽的习惯的贵妃,怎么可能在小黑屋里坐上好几个时辰来教训我而不嫌劳累呢。我想,今天这番经历,倒像是做了排除法。”
我点点头。“对呀,就只剩下两位妃子了。我现在就是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了我们的力气。可是,他们为何都如此安顿呢?他们好像都是一群没有个人思想的僵尸一般,被安排到哪一个位置,就在这个位置上待一辈子。柳贵妃这样的,我就不说了。可是,是否会有那种自己天赋极高却因为是门阀中人而不得不去干劳力活儿的人呢?他就不难受吗?”
说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了。
有这样的人的。
肯定是有这样的人。
肯定有的。
不知怎地,我今天有些伤感,我为他们不值,更因为别人误解了他们而不值。然而,我心里又五味杂陈,他们如果只是干活,不干坏事,怎样都好说,可我听到的却是这些门阀中人干尽了坏事,印得尘世中人个个趋之若慕,为了加入其中,不择手段。这九天之下,多少条人命是他们的。他们的这种恶,这种自欺欺人的,追求平稳的,事不过脑袋的,不做判断的做法,实在让我不耻。可我转念一想,他们的思维已定,不会有任何别的想法,而且就算有想法,这整个系统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突破起来,恐怕力不从心,越来越累,白白耗费一生。我笑了,这真是个圈套,一个悖论,一个永恒的无解。
天色晚了,我有些害怕,脚步便比平常快了些。可再快,也赶不上柳贵妃娘娘宫里走水。我和喜儿走到清凉殿外,便看见几个小厮飞快从我们对面跑了过去。嘴里喊着,“走水了,走水了,贵妃娘娘处走水了。”我转头一看,那火已经冒起了浓浓黑烟,完全压不下来。
“怎么会?”
我和喜儿跑了回去。
我们还没跑到宫外,整个宫殿就烧得片甲不留了。
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