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知。”
虽然明知道金丹修士神识强大，不可能看漏，但叶荻仍是难以置信地环顾了两次，并用神识在尸体上细细搜寻。目光与小小在半空中交错后，他顿了顿。
低下头时，原本稚嫩清脆的嗓音变得低沉，辨不出情绪：“秘境内大家都是分散开，独来独往的，所以其他人怎样弟子不甚清楚。只知直到三日前，刘师兄、梅师姐等三人都是安好的。我们在第十一日聚过头，还合作采三尾灵蜂蜂蜜。却在采蜜中途被突然闯入的一群人面王猴冲散了。”
“之后也有互通传讯符报平安，还约定前往猴儿山再碰面，一起去找那些猴子报偷袭之仇，顺便找机会偷些猴儿酒。但是……”
说到这里，他抬头暼了眼负剑挺立的风雪。眸中闪过犹豫。
“但待弟子如约赶到猴儿山时，却并未见到他们，传讯也未收到回应。没多久又恰好遇见苍云门的木樨道友御着法器急急从山腹方向出来，呼唤不回应。弟子心觉不妙，赶紧往中心里去，却在中途再次被突然涌出来的猴群纠缠困住，险象环生，直到今日路过的风雪道友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并且这一次，猴群好像是受过莫大刺激，一个个眼睛通红，动起手来状态癫狂，不死不休，实在难招架。所以……”
“所以，你觉得，刘风他们四人，也是因为意外遭遇发狂的人面王猴而丧生？”
“是……”
叶荻的语气犹疑，因为不确定这意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还算不算意外？
“是？”向玄极为不满地横了一他一眼，“猴群能让他们尸骨无存？难不成它们饥不择食把人整个吞了？就算是被撕成了碎片未被秘境阵法感知，那你告诉我，人面王猴好端端为何突然发狂？”
不待回答，他双目已落回小小身上，遍布雷霆。
“苍云门，木樨！”
雷霆“隆隆”轰鸣。这是扣锅的前奏。
小小扬唇，前跨一步，恭敬揖礼：“晚辈在。”
“我问你，人面王猴发狂，是否与你有关？”
小小想了想混沌沙里那密密一亩地的灵果树和其中气雾缭绕的金黄色酒池，尴尬挠头：“应该是。”
“那我再问你，我青柳派弟子之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额……这问题，前辈这般问有些笼统了吧？”小小挑起眉眼，并不打算钻套。紧了紧手心里另一枚青叶符，她极有耐性地开始讲道理：“虽然呐，咱聪明人有时候就爱讲个细微知著，一叶知秋！但人命关天的事儿，还是要讲究严谨，绝不能就以偏概全您说是吧！那四人的死呢，如果，真是猴子干的，那的确是与晚辈有关，但也不能说明其他……唔……”
正侃侃而谈的她陡的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如破麻袋般被击飞出去，在摔落地之前被第一时间赶到的碧空接住。
咽下去被塞进口里的丹药，小小感激地朝她扯了扯嘴角：“谢谢师叔。”
“别说话，先化开药力护住经脉。”
碧空小心将她放到匆匆赶至的胡柳手上，转身抬起头怒不可遏质问道：“尊者这是何意？有气朝我撒就是，何必对一个孩子动手！”
“哼！”半空里突然出现的一片灰云上，被质问的灰袍道人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向她，目带睥睨：“心情好帮你们苍云门管教一下信口雌黄的小辈罢了。怎么，不可以？”
他彻底放开元婴修士的气势，威压全部转移至持伞的碧空身上。碧空却只转了转手上竹伞便重新站定，挺直了背，眼睛也不眨一下。
“可以！但教怎么偷袭晚辈不可以！”她昂着头，声音里满是傲气：“况且苍云门的弟子，自有苍云门的师长来教，不劳您费心！”
不过是个新晋元初修士，还是通过某种不正当途径结婴的花架子，她可不惧。
“苍云门弟子，跟我上飞舟！”
不顾钟山阴沉得能滴水的脸色，她挥袖将穿云舟搁置于空地。
胡柳方要抬腿，却被怀里的小家伙扯了扯衣领。
“等等。”
小小苍白着小脸对他咧嘴。
青柳派虽然不可能真把她如何，但连元婴修士都喊来了，必然也不会就这般算了。
胡柳领悟她的意思，便绷着脸没有动。原本向飞舟方向移动的苍云门弟子见此，突然也都停下来，沉默看向二人。
其他派众人，此时自然也不会动。包括青柳派三人一起，都齐齐沉默着，看他们的目光难掩惊诧。
空地上一时陷入诡异的平静。
确定真的没有人打算上飞舟，碧空抱起虚弱的刘兰心先送了进去，平静就此打破。
灰云上的钟山看着开始默然围拢至小丫头身边的苍云门众人，神色愈加难看。
趁着碧空进了飞舟，他微弹中指，一根与他双眼闪烁着同样寒芒的银针样法器向着小小眉心射去。在炽烈的阳光下毫不起眼。
叶来的亲传弟子又如何！杀人偿命，他孙儿不可能白白死在她手上！不服软正好，他也有借口索命来偿！
可惜。第二次偷袭依旧没有成功。
看似沉浸于感动情绪里的小小，却比所有人都先一步发现那悄无声息的危险。她勾了勾唇，将手心一直紧握的玉符抛至半空。一个青色光罩快速在他与胡柳周围结起。
这还不算，她一拍储物袋，一个黑色的古朴铜铃立即将二人倒扣住。
在银针与光罩相撞掀动的剧烈灵气波动后，紧随其后铜铃也发出一阵剧烈嗡响，晃动个不停。显然是被藏与银针之中的什么东西袭击了。
小小又是一口老血喷到地上，微微红润起来的面庞又急剧白了下去。但她还是笑了，拍着胸口安慰急红了眼的胡柳：“还好还好，早有防备，有惊无险。你别担心，我多的是保命的东西。”
知道她灭了元婴修士的徒弟，叶来没少给她宝贝。青符又是主副一对，一方被触发另一方就能感知。所以她只需硬扛片刻便好。
叶来，应该快到了吧！
她边想着，边赶紧又抛出一个玉盘悬在头顶，周身也萦绕起片片青叶。
果然，在碧空闻声赶过来之前，五朵巴掌大的灰色云朵已滴溜溜转至她身前，从五个方向进行攻击。
此击显然是比偷偷发动的银针攻击力强许多倍，铜铃几乎是一触即碎。她头顶上的玉盘转得飞快，几乎只剩残影。
胡柳赶紧也抛出师傅给的保命法宝抵挡。三个灰扑扑的酒杯里冒出来无尽透明液体，在他们周围筑起道道围墙，酒气四溢，闻之让人昏昏欲睡。
小小趁此空隙从储物袋取出一排玉碗摆在身前。她第一个端起的，是满碗稠白惹液体。咕了一大口，便递给胡柳。
紧接着，又端起雾气绸厚的金黄色液体。一人一口后，面色终于都红润起来，眼神也灵气活现。
沁鼻酒气里混合着浓郁果香，随着碗上雾气幽幽飘散，瞬间被围观群众从透明液体的酒气里区别出来。顿时一片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响起。
“嘶！人面王猴酿的猴儿酒！”
疗伤效果比千金难买的太凝丹还要好千百倍的续命神药，连金丹碎裂都可修复。
怪不得猴群会发狂，那一池子可是他们祖祖辈辈多少年的共同心血。看里面人一碗接一碗跟灌水般混不在乎，估计没少偷。
又连着扔了两件可以抵挡元婴修士攻击的法宝，小小继续往嘴里倒灵液。同时行有余力地冲碧空喊：“碧空师叔不用管弟子，您护着其他师兄师姐就好。”
从银针被悟道碑发现的一刻起，她已猜到这灰衣道人是钟玉的师傅兼老祖宗了。此时已算是撕破脸寻仇，她怕自己这仇家若是在此时跑掉，老家伙会恼羞成怒，不管不顾对其他人出手。
他们，可就不一定有她那么多的防身之物来抵挡了。其实感动归感动，她刚刚还真是挺希望其他人都上飞舟离开的。这样自己也能借千机尺跑路，躲进混沌沙里。不必跟这傻了吧唧地跟一元婴大佬耗。猴儿酒，万年石乳她喝起来是不心疼，但经脉疼啊！
又咕噜了一口补充灵气的石乳，她端起另一碗更为浓稠的金黄色液体。
那甜腻香气，“嘶！是蜂王浆！”
又端了一碗血红之物，木灵气浓郁。“嘶！万年血木汁！”
养脉生血的都有了！接下来会是什么？
“嘶……切，只是极品灵泉水啊！不是有万年石乳补充灵气了吗？”
“……”
小小咕了一口递给胡柳，慢条斯理应道：“我就是漱个口，甜的喝太多有点腻。”
“……”
这是挖了半个秘境回来吧！拉仇恨拉得碧空都不忍直视！
钟玉确实是恼羞成怒了！他堂堂元婴修士，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筑基小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已经是自降身份，现在还迟迟拿不下来。往后哪还有脸在其他同阶面前出现！便是这群后辈面前，他也没脸拿尊者的架子！
怪就怪，这小丫头身家也过于丰厚，机缘好的邪性！
万年石乳，猴儿酒，蜂王浆，万年血木汁，极品灵泉……哪一样不是稀世灵物？万年来，除了猴儿酒，其他几乎没有人从天原秘境内带出来过。结果她不仅统统带出来了，量还不少。
苍云门此次，又是盆满钵满，出尽风头！
罢了！脸总是丢了！没必要再拘着不好意思下大招！不然等苍云门来人，他就真偷鸡不成蚀把米！
收起五朵小云，他飞身落到地上。座下浮云立即飞向玉盘上方，极速放大的同时，缓缓下压。
强弩之末的玉盘很快应声而碎，周身环绕的青竹叶也随之消散。胡柳的酒杯立即聚于头顶，与灰云相抗。酒液全部铺于上方，四周便由小小的白色方帕接替，将二人所在空间裹得如蝉蛹般严实。
钟玉一声冷笑，左手五指虚空一抓，蝉蛹周围灵气立时出现不稳，方帕裹挟起的灵气漩涡陡然化作无数薄刃旋转着切割，蝉蛹很快变得千疮百孔。同时他右掌不断下压，灰云便随着动作往下。
青符发散的光罩与酒杯虽仍扛着未出现碎裂，但小小与胡柳的空间却被压得越来越小。他们如顶了一座大山。山越来越重，他们的腰背与膝盖便越来越弯。
“该死！这朵破云怎么这么重，这是要把人压死吗！”
胡柳半跪着把小小搂在臂弯下，咬牙切齿地骂咧。
小小的玉碗已经掏完，此时正拿了两个硕大的玉瓶与他一人一个灌着。灵气消耗太快，万年石乳几乎不能停下来。
抛出来最后一个保命法宝，小小一边抱怨叶来速度太慢，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就拿出千机尺带着胡柳跑了算了。
有碧空在这，老不死的再怒，也不敢真把人都杀了。受伤的话，她回山后提着酒啊乳啊挨个拜访，应该能求到原谅……
“啪”，酒杯终于不敌，出现裂隙。方帕也彻底被割碎，灰扑扑飘落在地。
小小看了看狞笑着掐诀的钟山，再看看掌心色泽愈加黯淡的青符，一咬牙，手摸上袖里的千机尺。
灰云已经大得彻底遮蔽住那一方天地。漆黑吞噬掉四周或惊讶或急切的喊声。
豆大的雨滴“噼啪”砸下来的时候，酒杯“噗”地碎裂成烟，胡柳整个人忽地如被抽空空气的玩偶般跪贴于地。
仔细靠看去，才知道是四肢被地面上被雨滴砸过的地方升起的屡屡灰烟牢牢捆缚住，挣脱不得。
灵气如流水般顺着灰烟流失，之后是血气。他的脸色瞬息间苍白如纸，仿佛一触就会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