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的一声细响，刀割布帛的声音。那一身天青长衫，从上至下，齐齐断裂两半。两半之间，是一条细长地裂，延伸数丈。
青衫中缓缓渗出猩红，没多久，细缝两侧被鲜血完全浸染，全看不出原本的灰黄颜色。众人这才惊醒，青衫之下，还包裹着钟玉的尸体。那瞪大的双眼，满是恐惧与不可置信。
“怎么会？他为什么没有被弹出去？你做了什么？”原本粉雕玉琢，一派率真活泼的男童，面目蓦然阴沉，怒不可遏。
“呵，自然是做了好事，让他死的不能再死！”扔了个落雨术冲洗掉细叶上的血迹，小小转身看向不再奶声奶气的男童，笑得甜美：“敢打我木樨身边人的主意，这就是下场！”
妖兽小小杀过不少，杀人，她还是第一次。但不知为何，她丝毫不觉得下不去手，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甚至，还隐隐有点愉悦。所以脸上的甜笑，发自真心。
她只是有点困惑，为何不怕？难道上辈子，自己就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不成？
叶荻死死盯着小小，握着青黄柳枝的指节发白：“是我低估你们了，苍云门果然人才辈出！”
“过奖过奖！”
收起细叶，小小缓步走到男童身前，笑问道：“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叶荻！怎么，木道友刀下不砍无名之辈？”
“不错！我叫木樨！”
话落，她与风雪一起动了，春风化雨与朝暮一同落下。
春风化雨将叶荻与另两人分散，朝暮一剑破去叶荻防护，直奔他手中柳枝而去。
青柳派以门中那株有数千年历史的青柳命名。每位亲传弟子，见面礼都是一截经过炼化，法器级别的柳枝。弟子再依照门派心法，将各般法术融炼于柳枝之中，既可成倍放大法术威力，也能节省灵力。
钟玉的柳枝枝叶火红，便是因他是单火灵根，融炼了地心木火。叶荻的柳枝呈青黄二色，许是他本身是土木双灵根，也可能是他熔炼了两种属性的法术或灵物。
不管是哪种，他的柳枝，断然比钟玉的难敌。这一次，小小没有暗布阵法。已经杀了一个青柳派元婴尊者的亲传弟子，再杀一个，她怕是以后都别想出门行走了！
小小与风雪二对一，叶荻隐有不敌之势。青柳派那几位筑基后期修士见之惶急不已，生怕叶荻也被斩杀。不禁加快了手上动作，想要尽快甩开对手上前帮忙。
终于，与秋塘相斗的一名修士寻到破绽，一片青叶化作一缕剑气挑断了一根琴弦，然后手中三根银针直直插向秋塘脖颈。趁其慌乱抵挡，一跃便向着小小方向而去。却见一把玉尺呼啸而来，恰好挡在他身前。
“苍云门刘子逸，请道友赐教！”
温雅清朗的男声，让小小欣喜非常：“刘师兄，你们可算来了！那十三个人，可一个都不要放跑了！”
不光这十三个人，之后她能找到的每个青柳派的人，都不能放过。她此番，要狠狠打青柳派的脸。
“师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他已指挥着玉尺和对面之人斗起来。
平日斗法时，风雪总压小小一头。虽然小小没有手段尽出，但风雪亦然。所以总的来说，风雪确实是五人中实力最强的，叶荻他们的情报也不算全错。
叶荻显然也是他们之中最强的，所以一开始由他对付风雪。之前三对一，他便已经觉出了风雪的难缠。现在自己一个人，她那边又加了一个难缠的木樨，他不得不考虑展现全部实力了！
有了刘子逸他们的加入，青柳派的人已经被赶得差不多。只有四个后期和一个中期的女修还在咬牙坚持。
一个水连斩结束战斗，方离抬眸多看了那着天青衣裙的女修几眼，暗道了句长得还不错，然后一跃上前。朗声道：“木师弟，我来帮你！”
小小闻声瞥了一眼，只见已经和方离齐肩高的木苍，擎着一把金色宽剑，正一脸委屈巴巴地与一横眉冷目的女修对战。
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有些惊慌，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手中的剑却极稳，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一往无前。
看来刘子逸说的没错，剑修毕竟是剑修。是她着相了！小小暗想。
自己方的人越来越少，风雪与小小又步步紧逼，叶荻不再拖延，将柳枝上的青叶全数抖落。青叶落地发芽，化作荆棘林木，牢牢挡在他身前。
小小招出极焰灯欲以火燎，却突然听闻鸟鸣声。惊讶抬头，便见头顶枝桠上，一群翠鸟扑飞鸣唱，让人心生喜悦，只想跟着它们一起雀跃欢唱。连手中的极焰灯被身后藤条卷走都没察觉。
翠鸟叽叽喳喳乱叫着，落在小小耳中，却宛如天籁曲音。她闭眼享受，不禁跟着耳中的曲音翩翩起舞。那些蹦跳的翠鸟，也飞离了枝桠，落在小小肩头。缓缓化作藤蔓荆棘，将她牢牢捆缚。荆棘的长刺穿破法衣深深勒进她的肉里，欢快地吸着鲜血。
此时的小小昏昏欲睡，刚刚跳了一场舞，她觉得很累很累，只想顺着冥冥中的牵引躺下，好好睡一觉。无论悟道碑器灵和小雀怎么呼喊都没用。
小小的灵力被桎梏，小雀似乎也被什么力量禁锢着，跳不出去。她拼命让那根朱雀羽发热，却怎么也烫不醒小小，着急地不行。突然，她看到小小腰上的黑色小袋子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一只黑色小兽。
小兽以后肢站立，抱着前肢狠狠白了躺在地上，被裹得如粽子般的木樨一眼，还用脚踢了几下，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才用尖利的指甲隔断所有藤蔓，将木樨扶起来靠坐在树下。
而后，它将目光放在小小胸口，与藏于其中的小雀四目相对。那双眼，光华流转，极尽魅惑。他说：“闭眼”嗓音清涓空灵，让人沉醉。
小雀不由自主闭上双眼，唇角弯弯。意识陷入混沌之际，她隐约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小子运气不错，竟意外得了一缕真蜃之气。”
而后，便再无声息。
她没有看到，在她闭眼后，一个一身红衣的夭颜少年，伸指微微抬起木樨下颌，俯身轻吻上那樱红桃唇。
沉睡中的小小意识一点点恢复，眼皮轻颤了颤，蓦然睁开——她不是在和叶荻斗法吗？怎么突然睡着了！
她瞪着面前倚树坐着的红衣公子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她的灵兽狸蜃。狸蜃在她夺取七彩莲之时便已苏醒，只是她一直没有放它出来。与方离斗法时，第一个木樨是傀儡符，第二个木樨是小雀，第三个，便是它了！所以她去找方离要重瞳，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怎么学我二哥穿起红衣了，吓我一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屑，小小环视周围一眼，冷笑道：“看来是迷幻法术了！还挺厉害！”
狸蜃点头：“不错，那家伙不知从哪得到一缕真蜃之气，虽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寻常人也抵挡不住。”
“真蜃之气？是你的神兽祖先梦蜃的迷幻之气？”无尽林一行，她知道了神兽梦蜃，和它们迷惑众生，化虚作实的能力。“所以是你把我弄醒的咯？你又没有炼成真蜃之气，怎么帮我解的？”
“我不用炼成，吸收了梦蜃精血，再厉害的真蜃之气都对我无用。至于怎么解的，就是嘴对嘴吹气咯！”
小小惊住：“嘴对嘴？”
红衣公子凤眼轻挑，邪魅勾唇：“不错！”
“……”
小小欲哭无泪，初吻被自己的灵兽夺了，这找谁说理去！
反复低头抬头，瞄了那张盛世美颜半晌，小小最终憋了一句：“小蜃你以后都不要现出原身吧！”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剁了那只黑不溜秋的丑兽！
狸蜃笑容凝住：“滚！没有嘴对嘴，放心吧！好了别浪费时间，快叫那团火出来烧林子，不然你的风姑娘就要香消玉殒了！”
风雪意志远比小小坚韧，又有朝暮剑中的一丝上清之气相助，纵然叶荻将全部心神都放在她这边，也无法使她完全失去意识，彻底放弃抵抗。这才让小小能悠哉躺着，不被收拾！
但毕竟是真蜃之气，风雪再心智坚韧也只是个筑基修士，抵不住它的侵蚀。那丝上清之气又太过微弱稀薄，撑不了太久。
风雪从未如此难受过。她的灵魂仿佛被切作两半，一半沉沉欲睡，另一半却不让它睡，不停叫嚣咆哮，对着它拳打脚踢。她整个人被这灵魂之间的交战弄得头痛欲裂，时昏时醒。偏偏手中的朝暮也不老实，不停嗡鸣颤动。
她无法，只得不停舞动着它，来借此安抚。
一下一下的挥砍，一次比一次无力。躁动喧嚣的那半灵魂仿佛也累了，渐渐沉寂。眼皮如有千斤重，用力往下坠。但手中的朝暮依旧不老实，颤动得更厉害。她仿佛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叫，让她不要睡。她笑了，也跟着默念不要睡，不要睡……声音愈来愈小。
突然，一声大喝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和那炽烈火焰一起，将她几欲沉溺的神志彻底拉回。
“放开我的风姑娘！”
风雪莞尔一笑，是木樨甜糯的声音。
赤红色朱雀火凶猛暴虐，转瞬间将所有幻象吞噬。叶荻惶惶收束真蜃之气，却只抢回小半，心痛不已。
谁能料到一开始便被迷昏的小丫头，还能突然醒过来啊！朱雀火能焚万物，还好他收得及时，不然连这小半都没有了！
真蜃之气被破，他没有如钟玉般急愤得失去理智，而是立即抛起只剩土黄枝干的柳条，掐诀连点。灵气萦绕间，柳条气息陡变，一点一点褪去柳枝模样。待灵气完全散去，半空中横亘着的，已是一把灰黄色长剑，寒光照衣。
“剑名，铁衣！请风道友赐教！”
风雪双目骤亮：“原来也是剑修，却也不是剑修。”
剑修只修一剑，万般玄法都在剑上。但叶荻握剑时虽也有凌然之势，人剑合一之意，但他也修术法，便不算剑修。
见她望向自己时，那蠢蠢欲动的眼神，小小无奈一笑：“好，我不参与。”
真剑修对假剑修，都只凭一把剑，她的“刀”，便不掺合了。
修道四十余载，除了炼气期和古剑派的公孙三尺斗过一场，风雪便再未与旗鼓相当的修剑之士对上过。叶荻似已隐隐摸到人剑合一的门槛，也有剑意的影子，她很有兴趣！
洗剑诀第三层，练的便是人剑合一。她相信，此战定能助她突破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