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终是被浮生带回了九溪山。
吾宁都急坏了,对初初是打不得,骂不得,看着初初消瘦的身形,只余得一声叹息罢了。
“师傅,我听臭泥鳅说,今日日出之时便是我的化形之始,为什么我要化形啊?狐狸身修炼也并无不可啊!”初初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只得想办法小心翼翼地转移吾宁注意力。
吾宁爱怜地抚摸着小狐狸的头:“初儿可知,人身最符合天地自然的状态,也最容易和天地自然加强联系,而妖想成精,灵智一关就卡死了大部分妖的成精之路。”
初初不禁瞪大了狐狸眼,原来还有这一层关联。
“就算妖怪开启了灵智,身体也很难和天地产生联系,所以当妖到一定的阶段的时候它们会模仿人类修行,最后脱离自己的躯体,化做人身。”吾宁看徒儿听得认真,又详细解释一番。
“那我呢?我本是仙体,自出生便有灵智,岂不是不用化形了?”初初又有些迷惑不解,不禁挠挠自己的小脑袋。
“哦?那你自五百岁之后,近两百年术法可有精进?”看着初初赧然,吾宁不禁莞尔。“人受生于天地之间,性灵更远在万物之上,虽与万物一样由天地阴阳分化而成,然而人构成的过程却复杂得多,修炼也更加容易一些!如此,你可懂了?”
“懂是懂了,我可并不想化形,我只想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罢了,书上说,做人可烦了!”初初不解,为何师傅如此重视化形呢,仿佛这是天上地下第一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因为初儿长大了,自然要有长大的样子嘛!”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小狐狸,吾宁老怀欣慰。
初初迈进吾宁画好的阵法之中,旭日的第一抹阳光正好射到阵法之上,吾宁用毕生灵力护持,只求万无一失。
初化形时,只觉万道金芒耀眼,小狐狸在阵法之中升腾翻滚。渐渐的,一只头长黄金龙角橘红色的狐狸身形显现,四肢和躯干竟还覆着坚硬的鳞片,这才是初初的本体,也是吾宁七百年来费心隐藏的秘密。紫色尘埃从混浊的天际徐徐落定,化形水到渠成。初初因灵力透支早已晕倒,吾宁给化形的初初披上衣服,喊了门外守候的浮生和木心将初初送回房中。
自那日起,吾宁开始闭关。九溪山上多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皮猴,什么偷鸡摸狗,树上掏鸟蛋,下河捉王八都只是毛毛雨,人家干的可不是一般事儿。
事情要回到初初化形第二日,初初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冲到溪水边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没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啊……你是何人?”初初的叫喊声响彻整座九溪山,初初哆哆嗦嗦地用手指指着水中倒影。
“小初儿,惊呆了?那不正是你自己!”浮生听到叫喊声,急忙赶过来,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一幕——呼天抢地的小初儿,神经兮兮地一手摸脸,一手挠头。
“臭泥鳅,你说什么?这个丑不拉几的混小子会是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更不是丑破天的混小子……”初初怀疑人生了,怎么是这么个丑样子,还是个男儿身,那七百年的女孩子,不,母狐狸,白当了吗?
浮生也很惊讶,初初明明是女身,偏却化作了男儿相貌,怕是师傅另有打算。
“你这样貌,倒是不错,虽说不若我,但也是俊朗清秀一枚小生啊!”浮生流转着桃花眼,折扇微摇,醉了一地秋光。
初初自是恨得不得了,浮生公子世无双,风流倜傥,俊秀飘逸,惹得不少风流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那冥界的孤魂野鬼,对浮生也是向往得紧。初初一直都想与浮生争个高低,单此次化形便一败涂地。
奈何浮生眼拙,似是看不到初初的委屈与气愤,接着道:“就是这小身板,也太弱不禁风了些,若是四海中哪位仙子倾心于你,只是不知谁保护谁了?”浮生真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初初发誓再也不理这个臭泥鳅、死泥鳅、烂泥鳅了。
初初惊魂不定,过了几日也便接受了这个现实,男孩子就男孩子,照样随心所欲。于是,便有了“小霸王调戏木心儿,俊浮生勇救苦难女”、“九溪山惨遭阴毒手,俏浮生怒揍小泼猴”……真是一场又一场的好戏,不知为九溪山的虫鱼鸟兽增添了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初初却无聊得紧,木心最近躲着自己,浮生只会跟自己作对,那些虫鱼鸟兽见了自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跑得那叫一个快。
“好无聊啊,好无聊……初初要过奈何桥……魑魅魍魉来阻道……怎敌小爷法术高……钓只鬼怪尝一尝……不如山鸡味道好……”
不知怎的,无聊的日子来得那么快,竟让猝不及防还无计可施。初初平日除了作诗,便是一头扎进藏书阁,名其名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是用脚趾头想想,那小妮子肯定没谋划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
九溪山烟雾弥漫七天七夜,任浮生想尽各种办法终无济于事,这小妮子竟然炼制出了“紫霄”——又称“七绕”,神魔遇见也是枉然,只能静待七日之后烟雾消散。
七日,足够做很多事,也足够遇见很多人!
九溪山的禁制早已被初初破解,困了自己七百年之久的地方,终于要离开了,初初很是不舍,但是她又不得不离去。回首望去,烟雾弥漫,白云飘飘,风也萧萧,七百年的相守,如梦似幻。七百年来,初初在九溪山过得很是开心,这里有四海八荒最好的师傅,这里有四海八荒最俊俏的师兄,这里有四海八荒最温柔的木心,这里有四海八荒最美味的烤山鸡,他们都是初初的亲人,但,他们又不是真正的亲人。
初初背好小包裹,摸了摸眼角的几滴清泪,头也回的地往东部大荒走去。
此行,山高水长,路漫漫。
此去,经年累月,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