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云孟氏确实当了几百年的世家之首,但如果世家都没了,你们还当什么世家之首?”他向传哥转述道。
当时外公向母亲撂下这句话便转头离开,眼神中深刻的愤怒不解以及失望,却日夜叩响他的心门。
受外公影响的不仅是他,上云的氛围也日益紧张凝重起来。各地堂主掌事聚集起来,与父亲开了一天又一天的会;族中长老纷纷闭门修炼,就连小孩也被看管起来,争分夺秒地修炼。
大家似乎心照不宣,一场大变局将要发生。
孟由的心自梁家镇之后就不复宁静,现在更是心神大乱,再也无法修炼,所以他去了思过殿。
孟传的瞳孔缩成米粒,他很震惊,接着流露出不解,比那日外公眼中的不解更加浓重:“外公真这样说?”
“嗯,他临走前对母亲这样说的。”
“母亲可有说什么?”
“母亲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外公发脾气。”
孟传哀叹一声:“我本以为父亲只是不想让我参与这件事,没想到,父亲压根就没打算让孟氏参与这件事。”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你们怎么都这么爱打哑谜?
“传哥,赤城清谈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门主在清谈会上提议废门立教,世家百门应效仿佛家,放弃门派之别,互通有无,设立教宗,引领天下修道者,全力打压佛家。同时建立学院,挑选各家族有潜能的年轻人,全力培养他们飞升成仙,挽回道家在民间的声望。”
好宏伟的计划!他心中激荡不已,一时失语。
“此计划早已在暗中进行,魏门主已经取得那些小家族的支持,在世家中,南边的欧阳氏、江氏、陈氏也已经倒向魏氏。”孟传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他忽然明白,传哥在这思过殿中,必定日日夜夜琢磨着这些。
“小家族根基浅薄,有抵抗不住魏氏威压的,也有自身野心勃勃的,想要拉拢他们并不难,难的还是十三世家。”果不其然,孟传看着他,忽然调皮一笑:“十三世家道统绵延,根基深厚,光靠威逼利诱还不足以成事,你看,林氏一族不就开始寻求结盟,对抗魏氏了吗?”
“你的意思是,外公来找父亲,是为结盟一起反对魏门主建立教宗?”
“二十年前,外公将门主之位交给舅舅,归隐大屋山后何曾出过山?他老了,眷念过去的荣光,不愿破坏最后的安稳,已经看不透现在的形势——不仅仅是魏氏想变,而是不得不变。”
他捕捉到他的言下之意,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你……你想要支持魏氏……”
孟传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魏谈很年轻,是十三世家中最年轻的一位门主,才三十岁。正因为这样,他才能有这份眼光,有这份冲劲。道家道统绵延,换句话说,过去那些规则传统已经太老了,必须推陈出新,才能焕发新枝!”
“你与父亲在赤城起争执,便是因为这?”
“我认为要想在与佛家的争斗中扭转颓势,道家必须上下齐心,互通有无,减少甚至消弭各门之间的内斗消耗,而废门立教是最有效的做法。废门立教一旦成功,谁出力更多,谁便能在教宗掌握更大的话语权,所以我们孟氏,一定要倾尽全力,促成此事!”
上次,他在孟传的眼睛里看到了决心,这次,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欲望。
孟由觉得很可怕。
“可是,父亲否定了你的想法,也拒绝了外公。”
“保持中立是不可能的!没人有力量抵挡历史的滚滚车轮!”他的眼睛里射出痛恨的光,转瞬即逝,最后,孟传恢复平静,叮嘱道:“由弟,你帮帮我,抓紧时间修炼,成仙吧!”
一阵恶寒从深渊升起,孟由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思过殿了。
他不清楚,父亲与传哥究竟谁对谁错,但他帮不了传哥,也帮不了孟氏的未来。
道统道统,没有仙脉何来道统!
孟氏的未来在穿云岭上。
正月十五,城里挂起灯海,子夜的钟声响起,绚烂的烟花照亮夜空,人人抬头望天,心醉神迷。
一只金鸟从穿云岭出发,唳鸣着穿行在五彩斑斓的烟花中,双翅卷起的风将路过的烟花吹散,它像倾国倾城的牡丹,出世便将百花衬得黯然失色,在空中盘旋三圈后,渐渐消散在烟花的余韵中。
城中众人仰头呆呆地看着突然寂寞的天空,连心也随之空荡起来。
“穿云岭!”不知道谁突然吼叫起来。
“啊!是谁破境了吗?”
“是三小姐!三小姐自鱼梁回来后一直在穿云岭上!”
“三小姐已经完全跨进忘物境了!”
谁都知道,三小姐孟歌从鱼梁回来时,就是半步忘物境的状态,天下修道者谁不为此羡慕嫉妒恨?希望三小姐跨不过去那剩下的半步,就此道陨身亡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谁能料到,三小姐竟这么争气,一年不到,就把剩下的那半步迈过去了,成为货真价实的忘物境界者!
鱼梁那两位被吹捧多年的神童如今也定会自愧不如!
十五岁的忘物境界者,往前寻五百年,一个都没有,往后寻五百年,也不一定有!
只是唯一有点美中不足,三小姐不是男子。
孟歌很生气!
她在穿云岭上四舍五入憋了一年,好不容易可以下山了,但是谁也不陪她玩!
那些七八岁的小屁孩,个个装出一副深沉脸:“三小姐,你是孟氏的希望,注定要肩负孟氏的未来,每天想着玩玩玩,是不对的,可耻的!”
孟颍川本来就是个用功家,从日出修炼到日落再修炼到日出,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白面铁侯他们竟然也开始日夜修炼。
孟朝白以前还会上当受骗,陪她玩,现在直接一个白眼:“三小姐,你可别得意忘形,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由哥更奇怪,完全不修炼了,却每天盯着院里的池塘,一动不动。
传哥还在思过殿,每次去,虽然也陪她讲话,陪她玩,但是劝她不要放松修炼,抓紧时间的时候更多。
有一次,她都快走出思过殿了,传哥却突然叫住她。
“孟孟!”
她转身盯着他的背影,他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过身,长时间的跪坐让他趔趄几下,但他很快就站稳了,说道:“嫁给传哥,好吗?”
孟歌觉得他脑子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