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拱手相让
得到机缘却无从下手,就像行走在大漠中旅者得到了一块金子,虽值钱却无处可用。
思来想去,宋矜歌决定把玉葫芦交给爹。这并非是她大方,相反的是,她很想拥有如此机缘,怎奈何机缘不想拥有她。与其让它寻到宋未央认主,为其增加筹码,还不如让她爹这种有能耐有手段的化神期修士参透玉葫芦的秘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爹是一个坚定的宋家至上推崇者,玉葫芦十之有九是会被他上交给宋家,即便是六院的大佬们把肉给吃完了,她们这些小辈也还有几口汤喝。
登玄院内外并无人驻守,但是以重者视事的守一阁为中心起阵,为杀阵幻阵相结合,佩戴六院令牌者方可进入,且按令牌代表的身份高低为权限。
譬如院长通行无阻,而普通事者若想进入权限之外的地方,需要提前通报得到掌阵者同意才行。
绍光尊者便是掌阵者。这是登玄院的惯例,每个下一任院长被称为少院长,需要充分了解六院事者,这样走马上任院长之时,很大程度上避免不知来人是谁的场面,故由其掌阵。
细算年份,绍光尊者已经掌阵九年,还有一年就可以即正为登玄院院长。
这是宋家一位先人留下的规制,六院的下一任院长都是现任院长提前物色好,熬过十年观察期,只要期间没犯有重大过错,就可以即正。
宋矜歌在路上已经用传音玉佩告知了绍光尊者,是以到达院门口之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守一阁。
守一阁的名字是取自“守一而制万物者,法也”,便是那位深谙权力在于制衡的宋家先人所起的。
守一阁共有七层,每一层都有名字,因时、公是、明敕、程式、慎令、兼修、不为。
每一个名字都是跟法有关,她心底感慨这位先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知法又擅制衡之术。
宋矜歌推开守一阁的木门,只见长长的走廊两边是紧闭的房门,尽头出是一条楼梯,她登上楼梯,每一层的构造亦是如此,且不闻人声,安静得可怕。
第六层,兼修。她走到长廊的尽头,靠近楼梯的一间房的木门正中央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道:将为上。
推门而入,闯进视线的是两排六尺高的书架,每一隔都摆满了玉简。宋矜歌绕过书架,便看见一男子坐在案前,手里握一卷书,正看得入迷。
“爹。”宋矜歌欲上前,却见他却头也不抬地摆摆手,立马止步,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他发话。
绍光尊者宋简白,宋家登玄院下一任院长,擅丹道,好古书。
此时他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神情舒倦,喟叹一声后把书放在案面,不疾不徐地饮下一杯茶,打量了我几眼,才终于开了尊口问道:“小五找我是为了何事?”
宋简白最喜唤她们三姐妹的排行,她倒没有太多不适,只是每次听他唤宋未央时,便忍不住在心底发笑。
收回思绪,宋矜歌深知,像他这样的上位者,心有谋算,在他面前耍小聪明是十分愚蠢的行为,所以直接拿出玉葫芦,简扼要点地陈述:“是这样的爹,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此玉葫芦浑然天成,便试着灌入灵力,哪知它被灵力催醒后欲飞遁。这有点像是《灵物宝鉴》中描述的自行寻主的灵物,所以想请您掌眼,可能看得出其来历?”
“哦,自行寻主?”宋简白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趣味,接过玉葫芦尝试着输入灵力,“并无特殊之处,只是承受灵力的时间长了一些。咦?不过倒是给我一种生机盎然之感,你是如何得来的?”
宋矜歌老老实实回答道:“您也知道我的喜好,是别人送的。”
宋简白闻言愈发觉得有趣,抽取一缕神识探入玉葫芦当中,却又犹如凡物,空空如也,不禁皱眉,觉得此物甚是奇怪。
“爹,您再多输些灵力。”
可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玉葫芦并无异样,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宋简白的手心里,没有飞走,更没有先前带着她哐哐哐撞墙的劲头。
宋矜歌傻眼了,心说难不成这玉葫芦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怎么会这样?爹,它先前可不是这样的!”宋矜歌心生不妙,深怕被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若您存疑,可去我的房间一观,屋顶上的窟窿尚在,要不是有娘给我的绝灵阵挡着,它早就飞走不见影了!”
宋简白置若罔闻,目光凝聚在玉葫芦上,久久不曾移开。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但宋矜歌知道他是相信了,不然也不会有如此举动。这下悬在心头的巨石好歹落地了,烫手山芋可算被送出去,宋矜歌小小雀跃一番,面上仍旧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
说来也奇怪,她自幼很少会有哭闹撒娇这种行为,但在她娘舍月真君面前尚有几分小辈作态,谈不上贴心小棉袄,至少也能淡然相处,虽然因那件事过后,她们好久未曾单独相处过。
可到了宋简白的面前,她就变得拘谨起来,心中有种莫名的畏惧,这十四年来与之单独相处的次数是少之又少,每每两人说话时,她便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睛,害怕其看出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宋矜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像老鼠遇见猫。
如果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那么她肯定是一个例外,她上辈子可能是宋简白的仇人,还是被其送上西天的仇人。
宋矜歌有了这种猜想,所以平时有多远就滚多远,好在修士需要闭关修炼,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有可能,像宋家的两位反虚期先祖,已经闭关有两百三十多年了。
她偷偷觑了一眼宋简白,只见他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眉头紧锁着,脸色郁郁,看得人心底是一颤一颤的,这玉葫芦是在搞什么鬼呢?怎么感觉它在装死?
“叮!”
突然的一声动静,搁在静默的房间中是清晰可闻,宋矜歌心生疑惑,看向声音的来源,不禁惊愕失色。
原来是这玉葫芦不装死了,反而真的死了。
目光所及处,玉葫芦裂成了两半,静静地躺在宋简白的手心里。
宋简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眼神晦暗不明,睫羽颤抖了两下,尔后视线扫向我,很是平淡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堪一击的灵物。”
“它裂了!怎么会裂了呢?”宋矜歌难以置信地上前一步,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玉葫芦,眼睛怼上去看了一遍又看一遍,的的确确是裂成了两半,而且断裂面极为光滑平整。
算盘打错了,汤都没得喝了。
她心里刮了一场暴风雨,这年头的机缘都这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吗?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两半玉葫芦。
她抬头,听到宋简白不甚满意地解释道:“虽然裂了,但我察觉出来,它裂开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像是雾,一时说不明白是什么,待我有空便去虏弈院走一趟,那些老学究许会知晓一二。”
“那它裂了,还能用吗?”宋矜歌问出心底疑惑。
宋简白摇头道:“这个我不知。”
事已如此,她也不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疑惑宋简白说的什么东西消失了,难道是去找宋未央了?如果真是这样,她忙活半天到底是为谁而忙啊!
宋矜歌心底闷闷不乐,脸上也流露出几分失望,便要向宋简白告辞,他点点头也不多说其他,只劝了几句勤加修炼,莫管他人的闲言闲语。
这话倒表现出宋简白作为父亲一角的情感,她应了,也说了几句保证。
关上房门时,她听到了一声鸟鸣,但很快就消失了,仿佛是错觉。
离开守一阁,宋矜歌一时心底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
回想起先前之事,后知后觉发现太过迷惑,从宋未央的话里有话,再到宋长乐的直言直语,两人都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
深究下去,宋长乐给人的异样感特别强烈,她所说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断的引人注意,忍不住帮她自行补充。
可是,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自己为什么又会觉得奇怪呢?
“小妹,这是去哪?”
宋矜歌闻言抬头,迎面走来一名玄衣男子,停在她身前三尺处,笑意温和,正好奇地看着她,等待回话。
是大哥宋知沐。
宋矜歌回神,冲他笑了笑:“大哥是你啊,我正四处走走,没想到竟能遇见大哥。不是说下半年才回来,怎么大哥你现在就回来了?”
在她准备筑基之前,宋知沐就参与了贺洛山之行,由掌鸣院的颐和真君带队,目的是调查贺洛山天降异象和百兽迁徙的原因。
从贺洛山的边缘步行抵达最深处需要两个月,那时颐和真君便传信回宋家,需要花五个月的时间进行调查。
可宋知沐提前回到宋家,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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虏弈院,芸台。
芸台之内有上万藏书,风爻域十几万的历史皆存与此,还有历代宋家先人的笔记都被妥善放置在此处。更重要的是,这里存放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辛,只有每一任的虏弈院院长才能阅览。
虏弈院院长宋唤峰此刻正静坐在书案前,他摊开一张玉简,用特制的玉笔在上面写上今日在乾山院所发生之事,每个人的言语都被他牢牢记在脑海里,尤其是勿贪勿念,顺其自然八个字被他写得力道极重,仿佛是在告诫自己。
最后,他注上一句话。
“前见殊者皆是旁人,不曾想竟有一日当是宋家,实为太过惊与怒,我宋之脉为一孤魂野鬼所据,若非为问明一事,吾必手杀之以祭死者。”
宋唤峰将玉简卷起,起身走到一方书架前,取下尘封多年的玉函,神识从须弥空间里摄出一把钥匙,打开玉函。
“这是第四份了。”宋唤峰把玉简放入其中,叹息一声合上了玉函,放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