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里,只有船头那盏灵石灯还在闪着微弱的光。
周边不断传来的水声,显现着船正在前行。
面容乖巧可爱的少女此刻露出一副凶兽的表情,呲牙咧嘴,而盘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只是一屁股压在黑刃之上,指尖飞动,随时准备动用灵诀。
“来商量下,安稳点可好。”
竹眠低声道,他还想省着点灵力用来应对特殊情况。
“我说,我要回去。”
银岚圆溜溜的双眸此刻竟像凶兽一般锐利,她压抑住体内快要沸腾的血脉,大声道:
“死在这里,都比逃出去好!”
竹眠自是知道,以银岚的性子绝对不会放下诸师叔独自面对那些不知名的怪物,但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他应道:
“我说,我们得走。”
然而对面那人丝毫没有听得进去,“束”的灵诀已经撑不了多久,竹眠不得已加大了神识的输出。
以前和银岚“切磋”的时候,他还从来没能感受到这样的压力,不得不说掌门有时候眼光不错,小师妹的确是他们之中潜力最大的一个。
不过就算根骨再怎么好,天赋再怎么高,银岚此刻也不过只是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娃子罢了。
可不能把人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他一转话题,劝说道:
“我们现在已经接近噬海的边缘,只要通过传送阵到达东域,号召东域百家,未尝不能反打一波。”
“你记得莫清漪说的吧,她所在的青元派是大陆上最大的木系修真宗门,论疗伤手段比婆娑门还要强上很多,找些人来剿灭那怪物,也并非不可能吧?”
“哼。”
银岚抿嘴不应声了。
竹眠见有效,接着说下去:
“掌门在噬海边缘专门搭建了通往青元派的传送阵,只要有天启派的弟子令牌就可以直接通过。”
她将下唇都咬出了血,原来流云一直记得吗,答应带她去青元派玩的事……
只是,现在魂也不知道在不在了。
“呼……”
像是想通了一样,银岚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脸朝下瘫软在竹船上。
“我说,那些个怪物是什么,有什么弱点不……”
她一向响亮而有朝气的声音,此刻虽然依旧稚嫩,但是却很低声沉稳。
竹眠用储物袋中的法宝、阵盘和符箓将竹船又加固了一层之后,也躺在银岚旁边。
今天的夜空不再是黑色,也看不清那些闪闪亮亮的星星。
彩色的霞光和浓稠的黑雾占满了整片天空,相互吞噬,相互撞击。
“后山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我知道追你的那个叫作‘傀’。”
“是魂修一类的话,为什么不惧火?”
银岚知道魂修这一类偏门的道修,也是因为天启派正好有一位鬼修的师叔。
鬼修以阴力修炼魂术,随着修为的日渐精进,肉体会逐渐消淡,神识越加强大而形成魂体。但由于火灵天生克神魂,所以低阶的鬼修一般都害怕于火系神威。
“尸傀无魂,你烧着自然无用。”
竹眠从储物袋中翻翻找找,只剩下一坛桃花酿了。
他一口饮下,浅粉色的液体顺着颈络流下,浸透了衣衫。
可惜了。
“古有修者,得傀儡神通,可驱死物,名曰:傀。”
饮罢,竹眠接着低声解释道。
“有傀持赤伞,锁人魂,入梦相寻,永夜不散……这大概就是你在梦中能看见它的原因。”
“那辟邪剑呢?”
“我哪里知道你那破剑有什么好宝贝的,惹得尸傀追命。”
竹眠自是不觉得那从后山捡来的“辟邪剑”有何稀奇,那把又锈又脏的铁剑全门派上下都围观了一遍,不也没看出是啥上古神兵。
就连玄德大师,不也说这只是把年代久远的古剑,没有剑灵,没有封号。
那些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剑,依据其功绩,都会被天道赐予不同的封号。
有封号的剑和没封号的剑是天壤之别,在天道的加成之下,那些神剑会逐渐产生自己的剑灵,有着专属于那把剑独特的神威。
想要得到这样一柄神剑的认可,是常人难以所求的。
现在大陆明面上的神剑,也不过三把罢了。
银岚起身拍了拍皱巴巴的衣衫,也不介意竹眠讽刺她的辟邪剑,只是有报复意味地也轻轻踢了竹眠两脚:
“喂,别睡了,有人来了。”
一阵阴风吹过,迷雾忽浓忽淡,隐约间,仿佛能看到岸的影子。
“嗯哼?”
竹眠将船头的灯盏举起,照向后方:
阴阴沉沉的一片,暗夜之中没见着什么奇怪的影子。
“我闻到了……”
银岚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她下唇被咬地死死的,这该死熟悉的味道。
“那玩意,尸傀,过来了……”
竹眠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错觉,他隐隐地听到有水划过的声音。
很轻,像是雨滴轻落在水面上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忽明忽暗,下一瞬,庞大的黑影像是突然出现般,如幕的黑袍扬起,遮住了两人面前的视野。
船边的倒影上忽而出现了一双靴子,黑袍长过鞋子,拖拽在水面上。
它打着把红色的伞,那双无瞳的白眸直视着银岚:
“给我”
它说。
“给我,辟邪。”
……
“风吟术。”银岚反射性地施展自己最拿手的术法,青色的风刃从四面八方将那尸傀包围,却只能将那尸傀的黑袍掀开半边。
黑袍之下,那尸傀青白色的胸膛上留着几道深深的疤痕,勾勒出血色的图案。
然而银岚却无暇顾及这究竟是什么派系的标志,她看到了她无比熟悉的东西。
她只有在生辰之时才能有机会碰到的宝贝,此刻就那么随意地塞在腰带间。
她满眼通红,发出兽类才有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
那把笛子呈浅浅的木色,很是普通,但笛尾挂着一个粉红色的桃花结。
传闻天启乐峰有双绝,花笛花无妄,柳琴柳非狂,二人称兄道弟,引为知己,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她听过花师叔用这把其貌不扬的笛子吹出轻快的曲调,那时还是冬天,但整座山峰的桃花都因着这笛声而绽开。
“你去死吧!”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低落,银岚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有这么强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