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只翠禧鸟
“咳,”她略微尴尬解释道:“不是,我刚出门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其实我是……”
话未说完,舒宴终于掀起眼帘,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凝视着她。
他声音哽咽道:“好。”
陆清柚哑然,这,这就信了?!
她再一次确定了一件事,舒宴还是太纯善,太好骗了!
然而舒宴当然有自己的打算,跟陆清柚在一起他感到很安心,他想和她时时刻刻在一起,甚至把她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与陆清柚相处,他也明白了一件事——陆清柚对他的保护欲不是天生,胜似天生。
仿佛他越脆弱、越无辜都是理所当然,陆清柚一点都不意外。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怀疑,反而对他更加怜惜。
前些日子,舒宴捉了只五彩斑斓,声音如碎铃的鸟。
他认为陆清柚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应该会喜欢这种小巧又漂亮的玩意儿吧,于是就送给了陆清柚,希望能让她开心。
而她果然也高高兴兴夸赞了他。
她很喜欢,他想。
可当他第三天路过她的洞府时,他却看见她对着鸟笼皱眉。
鸟儿在笼子里蹦蹦跳跳,他却愤怒地想,一定是这畜生没有逗她开心,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既是无用还留着做什么?
他把这只不称职的鸟儿处理了。
修长的手指一下子捉住了笼子里休憩的小鸟,细小的颈骨在他手中发出一声脆响,喉咙里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啊……”他闭上眼感受手中的颈骨碎裂,轻声喟叹,心情痛快多了。
把尸体随意丢在地上,他的手上还粘着细碎的绒羽。
“门怎么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有些失神,又有些惊慌,一瞬间脑子里乱如麻。
自己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她会露出嫌恶的表情吗?
他会受不了的,他害怕看见她露出嫌恶又惊恐的表情,他一定会忍不住杀了她的。
他想把自己藏起来,可他该藏在哪里?他腿上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师弟?”陆清柚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着急扯着谎,嘴巴却只能颤抖,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音,“它,它……”
陆清柚见状,则表现出满脸的愧疚。
“对不起啊,师弟,应该是我临走前没有关好笼子,才让这只翅膀受了伤的鸟儿逃了出去……”
舒宴微微急促喘息,睁大眼睛轻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心脏砰砰直跳,“师姐……”
她很信任他,甚至帮他想好了合理的理由。
“……应该是撞了脑袋。师弟来瞧瞧它,却让你看见这般景象……”
他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像对一只鸟的死去极其难过。
陆清柚搂住他,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对不起,师弟,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他的下巴枕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
那只枉死的鸟儿,名为翠禧鸟,性格最是亲人,它的翅膀保持着收拢的姿势,静静张着灰黑的喙,眼色灰白,身体逐渐僵硬。
……
外面雨下的愈来愈大了,陆清柚发现她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人是带出来,但是睡哪儿?她洞府毕竟只有一张床,连多余的被褥都没有。
书房里又只有一张桌子,几块蒲团,几排书架。
杂物室……算了,杂物室乱七八糟,脚都没地放。
初见时,就遇到过同样的问题。可那时时候尚早,她还能去借宿凑合一晚。
这时已经这么晚了,总不好再去打搅别人。
思来想去,陆清柚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舒宴好好睡觉,她在屋里修炼到天亮。
“……我和师姐一起修炼。”
“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的。”
舒宴犹豫了一下,还是坚持要和她一起修炼。
“师姐不就比我大一岁,我是小孩儿,难道师姐就不是?”
陆清柚语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想说,她在仙界的岁数当舒宴
的太太太太太……祖,实在够的不能再够了。
但是她不能暴露,而且说出这种话来,谁会相信?怕是会被人当成傻子的吧。
就是相信了,别人也会以为她是个会夺舍的老怪物。
无奈叹了口气,左右是拗不过他了,她打着哈欠道:“好吧,觉得累了就歇歇。”
“不会的。”跟陆清柚做什么,舒宴都不会感到疲惫。
陆清柚朝他笑了笑,不听话的小屁孩儿,个儿会长不高!
雨势渐小,陆清柚换了衣服提着灯,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中。
空气新凉,灯影夜婆娑,风来盈满袖。
舒宴望着她的后背,他觉得陆清柚似乎十分疲惫,以至于步伐并不十分轻盈。
实际上,陆清柚确实很累了。
为了能终有一日敌过魏俞雪,陆清柚白日里除了上课,有一半时间在练剑,一半时间在修炼看书。
有时夜里做了噩梦后被惊醒,后半夜她就担心的睡不着觉,要起来看书、修炼。
她养的那些灵植都好些天没有精心照料了。
要说做了什么噩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比起死亡,她现在好像更怕自己被控制。被剧情控制,被魔心控制。
她梦见自己被宗门这些朝夕相处的人们面无表情地压送往思过崖。
思过崖其实是一处秘境,据说那里是无尽的黑夜或是白天,有无边无际的沙漠和雪地,还有各种各样不同等级的凶兽。
这最能摧毁人的意志,叫人低头认错,而她在那里度过了十年。
修仙界十年,思过崖百年。
出来后,神情都呆滞了许多。
又梦见自己无力倒在地上。
而一个人狞笑着用剑划破她的肌肤,
断了她的筋骨,
吸干她的修为,
捏碎她的金丹。
如此作为,她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梦见自己入了魔肆意杀戮,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女。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自己穿着一身血红的嫁衣,被同是一身红的魏俞雪一剑穿心,舒宴浑身是血跪倒在地……
……
这些事情虽然只是陆清柚根据这本书回忆到的各个情节所想象出来的,但它们于她这个主人公而言却更像是一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