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牵是在肖念的怀中醒来的，他满脸都是泪痕，看到肖念的时候，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还是掩不住心碎，以至于他根本没有第一时间问师父为什么在这里。
而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师父，哭道：“师父，我想死你了！”
肖念开玩笑道：“我看你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真情实意地哭过。”
假哭的次数倒是不少。
“师父，我只是……虽然知道那些事情于我无关，但是总还是会被影响。师父，你以前是怎么学会斩执念的呢？”
“因为你有情啊。”肖念笑道，“我这么个寡情的人居然教出了个多愁善感的徒弟。”
其实吴牵从来没觉得肖念寡情过，比如他此刻笑得就很有情绪，满是嫌弃之意。
肖念似察觉到了他眼里的质疑，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吴牵，你听好，情不是情绪。是你会共情。执念心魔处于执念，执念从何而生？”
“因为……有情？”吴牵猜测着回答道。
“情起之处，念念不忘。无论是爱也好，恨也好，嫉妒也罢，归根到底是人的情。”肖念严肃道，“但是执念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人们会一遍遍温故它，美化它，合理它。即使不那么美好的念头，也会被打磨的完满，直到最终蒙骗了他们自己。”
吴牵似懂非懂地问道：“人们也能修改自己的记忆？”
肖念并不否认说：“记忆的主人一直都是人本身。”
“那为什么还需要忆灵师啊？”
肖念一怔，似乎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好像从出生时就注定会成为忆灵师了一样。
“大概是旁观者清罢。”肖念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为情所困，困得只能是有情人。”
吴牵忽然问道：“所以师父才给我取名‘吴牵’？是不是只有无牵无挂的薄情人才能当好忆灵师？”
肖念摇了摇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斩不了怨念？”
“怨念需要有情人来斩，只有心中有着比对方跟强烈的美好的情感才能令怨念受降。”
“有情不行，无情也不行。”吴牵嘟囔道，“师父，你认识既能斩怨念又能斩执念的人吗？”
“有啊，你师祖就是啊。”肖念耸了耸肩道，“可惜你宁愿在这查案子也不愿赶路见他老人家。”
吴牵想了一会儿，说道：“师祖是不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头子啊？”
“恰当，非常恰当。”肖念认真地回忆了莫为的模样。
“那他一定会原谅我啦。”
然后吴牵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师父，既然你来了，林青大人和淮盈是不是都安全了？”
肖念点点头，仿佛这是件稀疏平常得事情。
吴牵突然丧气了，道：“早知道师父这么逆天，我就不逞强了。”
肖念这儿会倒是没打击他：“你做的其实不错。”
吴牵没明白过来。肖念解释道：“因为你和神木仙人演戏演得太好了，逼得风羽把你困到意念空间赌了一次，这次让我们这么容易触摸到了他的过去，并且斩了他的执念。”
“执念已经被斩了？”吴牵听到这儿，却感觉心里酸酸的，“那嫣然怎么办啊？”
“还惦记着这个呢？”肖念哭笑不得。
“真的要让风羽忘了嫣然吗？”
肖念静静道：“放下执念不是忘却。”
“那嫣然的仇呢？云成雨呢？”
肖念笑道：“果然是一只怨念心魔，你着了他的道了。”
吴牵反应很快：“师父，你是说，这是风羽视角看到的故事？”
“可是谁又知道林青大人看到的故事呢？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个故事不仅仅只有林青和风羽，还有些人，他们或许也记得吧。”肖念漫不经心道，“有为师在这里，要不要放手一搏去证实证实你的猜想？”
吴牵道：“师父，你这几天是不是在跟踪我啊！”
“没有啊，我去找你师祖了。”肖念从容解释道，自己这样也不算说谎吧。然后表情严肃了起来，“吴牵，师父做什么是你需要管的吗？”
“这才几天你就到师祖那跑了个来回？”吴牵故意避开她后面的问题，“那师父你也不用催我赶路了。”
“不行啊，带着你不行。”肖念静静地叹了口气，“我一日千里，你千日一里，不好混为一谈的。”
吴牵见好就收，他转到正题道：“能带我去见见林青大人吗，我其实还有些问题想问他。”
肖念突然面露难色，然后藏了起来，仍是笑吟吟道：“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想法？”
“也不是没有头绪，就是关键人物我们可能见不到。”
肖念笑着问道：“是谁？”
“美人如花隔云端啊……”说着他朝太守府的方向看了看。
肖念点了点头，起身就往屋外走去。吴牵看着肖念的背影，一时有些出神。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师父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潇洒，他的身姿永远都是无可挑剔的。他转身询问吴牵为什么还不走时，眼神一如既往，永远含着温温的笑意，但是与他相处久了的人都会觉得那份笑意太浅太浅了。他的行为太礼貌了，但是只有因为心有间隙，才会以礼相待。吴牵总觉得，师父与这个世界，若即若离，仿佛总是隔着些距离，他不爱靠近，也并不在乎这个除他之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吴牵跟了出去，心里想，或许师父心里自己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但是这点不一样，也仅限于师父会担心他的安危，但是师父在想什么，他并不明白。他望着师父，似乎在期待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与师父交心联手的人，带师父一点点靠近这个世界，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但是吴牵还是想这么做。
或许这样师父就有情了，或许这样师父就可以斩掉怨念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