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公子没从沈府走出多远,就被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拦了下来,一个道士仙风道骨神色自若,小道士面目灵秀眼神清明。两人穿着灰色道袍,嘴中念念有词,见到白衣公子就停了下来。
“贵人,你今儿是不是走大运了!”小道士见了白衣公子,一脸震惊。
年长的道士却对小道士摇了摇头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你看到的不够远。”
白衣公子不由地停下了脚步,问道:“两位高人可否告知更多?”
小道士眼珠子一转道:“贵人若是愿意配合,给一些戏言也无妨。”
于是小道士双手合十,集中心绪,指尖就沁出了紫色的幽光,接着从幽光中凝结出了一个通身淡紫色的小铃铛,像极了丁香花的样子。在他的催动下,小铃铛开始摇动,小道士闭上眼睛,进入禅定的状态。
两位道士就是神木仙人和吴牵伴的。
那铃铛就是吴牵的幻音铃。
忆灵师学徒的师父会在他们收徒之初就取出学徒仙魂的气息,将它存在一个由空闻针绣好的锦囊之中,再将这个锦囊送给百花娘娘门下。百花娘娘门下的仙子们会挑走自己喜欢的锦囊,将它们幻化成花种。花种由仙子们亲自培育,育成后选一株上最美的一朵赠与忆灵师学徒。这仙葩在忆灵师学徒的修练下可以结成自己幻音铃的形态。所以每个忆灵师的幻音铃都长得不太一样,肖念每每看到吴牵召唤出自己的幻音铃的时候都会觉得吴牵是有潜力的。丁香花花型朴素,却香气浓郁,花开之时,香气如云雾凝愁,正如这丁香仙子一般,是众所周知的冷美人,性子有些清冷但是却极为较真,很少有忆灵师的仙魂气息能够博得她的垂青,而只要是被她挑中的锦囊,她都会倾注心血。所以她所培育出的丁香花都是形态极美的,灵气十足的。
吴牵收到的就是丁香仙子赠的紫丁香,当时小家伙虽然还不明白这花的珍贵性,但是也对这个小小的长相也不太华丽的丁香花喜欢得紧,自己还编了个小竹碟,专门盛放这丁香花,练功也勤劳了一点,总想着早日炼出幻音铃,仿佛天生就与丁香花十分投缘。
吴牵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了解完了陆西亭并不算太长的人生。他今日来抢绣球只是被父亲逼着来的,所以故意站在柱子旁,摆明着不争不抢,但是还是逃不过天命。平时他是不信仙术的,但是此时心里正不明白,就病急乱投医了。
吴牵收起了幻音铃,陆西亭忙问道:“小高人可看出些什么了?”
吴牵支着脑袋神神秘秘道:“荣华富贵难敌生老病死。你与那小姐只是命里有孽缘,却不是那小姐的贵人,无法助她过此劫。”
陆西亭问道:“那该如何告诉她?”
“切不可告诉她!这也是你的命,顺其自然为好。”吴牵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玉珩,给了陆西亭道,“不过你我相遇是缘,若是危机波及到你,拿着这个上明顶山上找一个名叫段尘的高人,他自会帮你。”
陆西亭道谢离开后,神木仙人问道:“你真会算命?”
“不会啊。”吴牵自然道。
“那你方才……”
“都是瞎说的啊。”吴牵笑道,“不过我给你除了个情敌,我方才观察沈小姐,觉得她可是心动了。好在如今这陆西亭无论如何不敢对沈小姐动真心了,可得谢谢我。”
“那绣球本来就是砸向我师父的,怎么会冲着他去?”吴牵还是不得其解,“他只是一个凡人,师父也否认是自己干的了,那是谁呢?”
“还是先找家店解决肚子问题吧。”吴牵闻到酒楼飘出的饭菜香味,忽然松懈了。
神木仙人问道:“修行之人还要吃食?”
吴牵不悦道:“修行之人也是人啊,再说山中可没这么多好吃的,我这是好新鲜罢了。”
最后,神木仙人只是带吴牵回茶楼嗑瓜子。
“若是邪祟动了手脚,我师父一定不会任由陆西亭去见沈小姐了,我瞧着师父当时似乎还觉得理所当然。”
吴牵思索了半天,最后随意猜道:“不会是月老干的吧。”
林青笑道:“真是月老你可惨了,你刚刚瞎说一通,是破了姻缘了。”
吴牵叹了口气道:“林青大人,我可是为了你。”
吴牵有个习惯,就是一旦无话可说就爱四处张望。而他运气总是很好,四处张望时总是能看到些什么。
“林青大人能否立刻随我去趟——”他眯着眼睛看清楚了远处店铺的名字,“贻香阁。”
“很着急吗?”
吴牵不等他问清楚,拉着他道:“很着急。”
好在茶楼内聒噪,人们忙着说些自己的话,有闲情宁愿听说书先生拍案惊奇,未必来得及理会邻座的秘密。叮叮哐哐是茶碗微微的碰撞声,哗哗啦啦是技艺高超的跑趟提壶倒茶的水声,呼呼呼呼是蒸水将沸的提示声,而咚咚咚咚是吴牵追着神木仙人跑下楼的脚步声。
“茶愈发香了。”坐在角落里的人喃喃道。
吴牵腿不如神木仙人长,功力也不及神木仙人深厚,为了跟上神木仙人几乎快使出吃奶的劲了。
为什么都是走路,速度能差那么多?“林青大人等等我!”吴牵快跑不动了。
神木仙人似乎是故意地,他侧过身来道:“是你说很着急的。”
是啊,但是没让你和我竞速啊,小心眼。
可偏偏神木仙人步态从容,神色淡然,让人觉得他只不过是在走路罢了。
吴牵自有吴牵的办法,他道:“林青大人,您可知道我们去贻香阁做什么?”神木仙人扭过头放慢了脚步,吴牵立刻朝神木仙人追了上去,拉着他的手道:“所以林青大人,时间宝贵,求您带着我一起‘走’吧。”
吴牵故意强调了走。
最后他几乎是被神木仙人“拖”到了贻香阁。
贻香阁是个从外面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小店铺,但是吴牵与神木仙人一跨进店铺就感觉从白天直接到了黑夜。店门口是块厚重的帘子,店内没有开窗子。但是即使这样,店内并不闷热,反倒让人感到有一丝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各色香料的气味,还有淡淡的木头的酸香味,在黑暗中它们混合在一起却也给人一种微凉的感觉。陈列香料的柜台高低错落,每个盛放香料的盒子边点着一盏蜡灯,大概是怕蜡灯烧着木头,灯都是用琉璃盖着的,琉璃上不均匀光影透露着以一种诡异的美丽。这些灯是店内唯一的光源。
幽暗中,终于有声音传来:“二位贵客,既然来了贻香阁,站在门口,是何用意?”
那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居然也是微凉的。
“来香料铺,自然是买香啊。”吴牵并不在意地答道,“只是姐姐你这香料铺太黑,我总怕被什么东西绊着摔一跤,撞到了柜子,打翻了蜡灯,烧了这铺子。”
这是吴牵的心里话。
那女声道:“这铺子不值钱,小弟弟你尽管烧。”
不知这是不是一句玩笑话,但是从那声音给人的凉意中感觉并不是如此。
而神木仙人此时用传音同吴牵道:“这店铺古怪,脚下均是机关阵法,不可妄动,来此作甚?”
吴牵用传音回道:“找一个人。“
“找谁?”
“陆西亭。”
可惜灯光太暗,看不到神木仙人吃惊的表情,但是吴牵从他握着自己手的力度能够感受到他的震惊。
“召……沈小姐的未婚夫?”
吴牵并不理他,而是同那个女人说:“可我怕疼,姐姐能否问你卖的有哪些香,若是没有我想要的,我就出去了?”
“客人说要什么,我自会如实答来。”
“朝露兰。”
那女子笑道:“小客人说笑了,我们只卖些寻常香料。没听说过朝露兰,倒是有一些品质上乘的白兰。”
吴牵仰着头,故作疑惑道:“那就不知仙子为何要来凡间卖些寻常香料,莫非姐姐缺钱?”
“小客人谬赞,我可不是什么仙子。这贻香阁就是个香料作坊罢了。”
“寻常香料作坊香味混杂,如丁香浓郁,百里香清幽,没药涩苦,这些香气交合,若是少了百穴木的木香怎么可能融合得如此之好?闻来如堕幽宫秘境,沁人肺腑,怎能不消搭配就让人安神定心,体有凉意呢?”
神木仙人此刻已经明白了,道:“而百穴木非但不是人间可以栽培的,连天界都不多见,是木族进贡之物,仙子的小阁中却充盈着这种木香,只怕所有的置物台全是用百穴木制成。”
“想不到客人懂香。”那女子并没有否认,沉沉道,“只怕两位客人并不是来买香的,那我只好送客了。”
吴牵委屈道:“仙子姐姐难道对每位客人都这么凶吗?小心以后嫁不出去的。”
“嫁不嫁人本就无妨。”声音听不出喜怒。
吴牵静静地朝着陈列柜看去,他似乎在看着一盏琉璃灯的光芒,又似乎在打量那盏灯旁的香料盒上镶着的宝石的反光。
“仙子姐姐,我们也不是坏人啊,只是来卖香。其实朝露兰我们有的是,只要仙子姐姐想要,价钱好商量。”吴牵依然用稚嫩的童声人畜无害地说道,“仙子姐姐刚刚应该卖了不少朝露兰吧。”
“吱呀!”陈列香料的柜子缓缓转动,伴随着柜子转动,屋子内开始亮起了结界的光芒,一位妙龄少女在幽光的簇拥中走来。她长发黑亮如瀑,点缀在她发间的宝石如星,星辉流于瀑布之上,她容颜掩映在星辉之间,美得不太真实。
那双眼睛明亮得有些熟悉,就像是——蜡灯的光芒映在蓝色的琉璃上。
她神色并不和蔼,但倒是无端让人觉得这样的神情与她的美貌才是相配的。
她还是用那没有温度的语气说道:“这笔生意我有点感兴趣。”
吴牵感觉有点冷。他见过的女孩子不算多,眼前这个少女看上去年龄不算很大,美得简直过分,但是吴牵却喜欢不起来。
这并不妨碍吴牵的发挥:“闻说仙人吸食风露,但是我却感觉仙子姐姐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大概是仙子姐姐总挑着初冬时节清晨时吸食风露。”
“为何?”
“因为这时多是寒霜。”
“哦。”她听了似乎不觉得好像,也不觉得气恼。空气就这样冷了下来。
见况神木仙人开口了,他的声音温和平静,虽然有些疏远,但是终究有着温度:“不知如何称呼阁主。”
少女回道:“算不上阁主,客人可叫我微凉。”
微凉,的确是吴牵一进来就感受到的。吴牵终于知道装的冰山和真正的冰山的区别了。神木仙人就是个假冰山,小心眼爱闹脾气;眼前这个贻香阁阁主却是个真冰山,仿佛别人怎么样都与她无关。
吴牵喜欢逗假冰山,却绝对不像和真冰山多交流。
于是他收敛了脸上的随意,想了想肖念平时发呆时没情绪的脸,正色道:“微凉阁主,朝露兰我们可以送你,但是需要你回答我们些问题。”
“知无不言。”微凉似乎并不在意他们问什么,“你们只需要掂量掂量你们能给的东西是不是够价。”
吴牵问道:“刚才是否有一位清秀的公子来向微凉阁主买了朝露兰?”
微凉没有犹豫:“是。”
“他是用什么同微凉姑娘你交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