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花灯佳人
街道上,花灯满挂,花灯上或书或画,也不知是经谁的手笔,个个皆是妙笔生花,几个过路的书生公子驻足欣赏那上面的诗词,不禁拍着折扇声声叫好,看样子恨不得从上面取下一个来了。
“莺莺燕燕,心乱如麻,兜兜转转,回無与共。仲使美人无数只需知心一人,词写得可真妙!”其中一个公子轻敲纸扇,赞道,“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简单一语便道破人心弱点。”
旁边另一人也是同意他的看法,“不错,看这笔锋苍劲有力,下笔圆润流畅却带些不失霸气侧漏,语气平和又带隐喻,应该是位看破红尘的老者,难不成是出自庙中哪位年事已高的方丈大师之手?”
就在此时,原本尚算热闹的大街突然静得出奇,隐约能听见叮咚清脆的铃铛声传来。那几位公子闻声扭头一看,目光顿时被吸引了。
就见鹊桥之上,两位姑娘正提着花灯缓步而下。
走在前的青衣姑娘步伐轻快,动作轻盈,裙摆随风而动,腰间的玉玲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如梦幻般的脆响。
只一眼,便叫人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头柔顺的青丝散在肩上,两鬓的头发用精致的桃花短钗束起环到耳后,完美地将整个额头都暴露了出来,一张小脸略有些婴儿肥、未施粉黛,五官仿佛是上天打造的最完美的杰作:额庭饱满,眉似天上的月牙弯弯,今夜里没有星,众人却恍若从她的那双眼中看见了漫天的星辰,闪亮耀眼。而最耐人寻味的,莫过于那张不点自红的樱桃小嘴了,嘴角浅浅勾起的耐人寻味的弧度,令人一见难忘。
相较于那位青衫姑娘的容貌,落在后面小跑着追上的姑娘就显得十分普通了,没有什么特别,小跑着还勉强能跟上前头的绝色女子,已是气喘吁吁,额头布满香汗。
这两个姑娘无疑便是解忧和倾颜二人。
“解忧,你别走那么快呀,我,我快跟不上了!”倾颜不明白,为何自己与她都是女子,她能步履如风,自己却追得气喘吁吁?难道是她运动得太少?
“莺莺燕燕,又怎比得上她分毫?”其中一个书生有感而发。
不知是否他说话的声音大得正好传进解忧的耳中,她含笑的眸扫来,书生惊鸿一瞥,顿时心跳骤停!那双闪亮的眸恍若会说话般,充满了笑意,如沐春风。
只可惜春风不解意。
“两位小姐,要猜灯谜吗?”下桥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问。
解忧和倾颜扭头望去,就见路旁有个小摊,竹子临时架起,上面挂满了各色花灯,那摊主是个年轻人,肤色白净,一身白粗布衣,一手执扇轻摇,面容秀气,嘴角扬着友好又不失风度的浅笑,倒有几分文采风流的模样。
“什么是猜灯谜?”解忧歪了脑袋,一脸茫然。
那摊主显然突兀了一下,倾颜还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人,深知解忧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于是柔声解释道:“你看,这些灯笼上面有些诗词,你可以猜一猜诗里蕴含的意思。”
解忧呆呆地点头,看那迷糊的眼神,分明就是对倾颜所讲的仍一知半解。
谁知解忧又十分不解地问:“可我为什么要猜灯谜?”
倾颜一怔,方才意识到事情的最根本原因,对啊,为何要猜灯谜?
倒是那位年轻的摊主笑了起来,问:“姑娘,难道这满架上的灯笼,没有一个可以入得了你的眼吗?”
解忧闻言,扫了那些灯笼一眼。
满挂的灯笼全是上好的皮纸制成的,造工精致,上面所提的字词更是妙笔生花,看得出来做这些灯笼的人手巧心细,十分用心。
但漂亮又如何呢?
解忧的目光扫过了灯笼之后,便摇了摇头,“我已经有一个了,并且我是要来逛灯会的,拎这么多个灯笼做什么?”
年轻的摊主怔了怔,目光这才随着她的话落到了她手中的灯笼之上,当目光触及到那灯笼上龙飞凤舞、显然占有欲极强的几个大字时,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小姐早已心有所属,难怪,难怪。”随即他又转头笑对倾颜说,“这位姑娘,我见你并没有提上灯笼,是还没有心属的么?不如来我这里领一个如何?”
倾颜冲他歉意一笑,说:“抱歉,小女子也已心有所属了。”
年轻摊主怔愣半晌,目送着两个姑娘离去,直到看不见背影,才又收回。心有所属了?呵,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何人!
而此刻已经走出老远的两位姑娘,边走边低声交谈了起来。
“阿颜,那个人喜欢你。”解忧若有所思地道。她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倾颜感到莫名其妙,问:“你怎么看出来他喜欢我了?”
解忧想回答,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却又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说:“不知道,但是我的直觉不会有错。”
倾颜心想,就算那摊主是一见钟情,那也应该喜欢上解忧这样容貌绝美的女子才对,所以根本没有把事放在心上,转眼就抛诸脑后去了。
两个姑娘提着一只花灯,继续在街上闲逛着,不时买一点零嘴,倒也逛得不无聊。
按照解忧的脾气,一般都是她去找别人麻烦,然而今天却有些不同
——因为麻烦找上门来了。
就在二人买下两串冰糖葫芦,一边吃着一边往那边的小摊走过去时,迎面围上来几个牛高马大的男子将二人团团围在了中间。几人皆是侍卫装束,腰间配着长剑,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像是来寻仇一样。
其中一人拱手抱拳,十分恭敬地说:“两位姑娘,我家主子要见你们。”
倾颜真不愧为一国公主,遇到这种事也丝毫不慌,应对娴熟。
只见她步伐微动,上前一步将解忧护在身后,神色镇静地看着几人,皇族那身独属于上位者才有的凌厉气势瞬间显露无疑,弯弯柳眉往上一挑,冷声问:
“你们主子是谁?”
侍卫本以为眼前女子看上去面容普通,定没什么背景,自己上来吓她一吓就将人带走了,谁知小姑娘的态度瞬间反转,几人没有防备,一下竟被她身上散发而出的威严之势唬得愣在当场。
“既然你们说不出,那就让开,别挡了我们去路。”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强行带走吧,万一对方是凤国哪位高官子弟,自家主子出门在外,与凤国起了冲突,只怕会招来祸端。
就在这时,侍卫身后响起了一把尖细的嗓声,有点刺耳,令倾颜觉得很是耳熟:“刘楚,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小姐吩咐的事还没办好吗?”
几名侍卫闻声立刻恭敬地回过身去,其中一人道:“秋姑娘,这两位姑娘不肯跟我等走,男女授受不亲,我等也不好用强。”
听见侍卫喊那人为秋姑娘,倾颜才终于想起,这不正是白日里那珑月国四公主身边的丫鬟小秋么?
“是你?”
不等倾颜开口,解忧也已认出了那个叫小秋的丫鬟,不解地问:“为什么找人拦住我们的去路?我跟你们又不熟。”
小秋看她那不解的表情,以为她们是害怕了自己主子高贵的身份,嘴角不觉勾起一抹不屑一顾的冷笑。所谓狗仗人势,小秋扬着下巴得意地说:“是我家主子让你们过去一趟,你们跟我走吧。”
解忧眼中不解更深,歪着脑袋问:“我为什么要去?”
冰解忧是谁啊?落尘上仙的宝贝徒儿,一皱眉整个仙界都要为之抖上三抖的上衡小祖,在上衡乃至整个仙界都找不出一个人有这胆量,敢逼她去做任何事!这珑星辰不过区区一个珑月国的四公主而已,她身边的丫鬟侍卫,说句难听的话,就算是珑月国皇帝来了,也没人能逼得了她去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
不解的语气,在小秋耳中听来,那简直就是在落珑星辰的脸面,当下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叉着腰指着解忧就骂道:“你这不识相的贱女人,我家主子好心好意请你,你还摆什么架子!你以为你是谁,敢不把我家主子放在眼里,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你刚说什么?”倾颜一听便怒了,顿时威吓加气势笼罩了过去,吓得小秋浑身一哆嗦。
可惜就算倾颜一身贵族的气势显露出来,偏偏就有这种不长眼的丫鬟,眼高于顶,觉得什么人都没有自家主子身份高贵,自己也是凭主而骄。
只见小秋被倾颜这一声喝吓住,很快就回过神来,她自觉刚才的举动太丢脸,于是不甘示弱,叉腰壮着胆子凶了回去,“我有说错什么吗?我看你们两个也就是当丫鬟的命,能比我好多少?敢这样对我家主子不敬,小心我叫人将你们乱棍打死!”那只纤纤玉指都快戳到解忧的脸上了,真让人有种想把它剁下来的冲动。
倾颜怔了。这个丫鬟是脑子不好使吗?
再看解忧呆在一旁,神色呆呆的,沉默不语,倾颜顿时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大小姐啊,别人可是冲着你来的,你还在那里发什么呆!这不长眼的丫鬟手指都快戳到你脑门上了,你竟然都不反抗一下?
原本以解忧的相貌,一路走来早已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在她被人团团围住时,就开始有路人远远的驻足看戏了。虽然听不清说话声,但见那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凶神恶煞地指着解忧时,路人们的心是一纠一纠的,恨不得立马冲上前去给解忧解围,但又见丫鬟带来的几个侍卫牛高马大个个佩刀,他们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围在周围指指点点。
几个侍卫还是有点内力的,听到周围人议论他们几个大男人仗势欺人,欺负两个小姑娘,听得面红耳赤,没有脸面再继续呆下去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两位姑娘,我们主子只是想请两位过去那边喝盏茶而已,还请姑娘赏光,莫要让我等难做。”刚刚带头的侍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请道。
“可我们不想去,你们为什么硬要逼我们?”解忧眨巴眨巴着眼睛,似乎看不出眼下的形势,天真地问。
也不知道是几个侍卫被她这软软糯糯的语气迷住了,还是真的为她可怜巴巴的目光心疼了,一下子没了话,只有丫鬟小秋还在一边急得直跳脚:“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押这两个女人过去,要主子等吗?”
“是,小秋姑娘!”
几个侍卫虽然很不屑小秋这番得罪人的作为,但也不能逆自家主子的意,只好团团围上前去,伸手就要“请”解忧和倾颜。
“你们这般当街强抢民女,眼里还有王法吗?”终于,还是有人看不过眼开了口。
这声音很耳熟,倾颜一下便认出声音的主人,回头一看,这不正是方才叫住自己猜灯谜的那个青年摊主吗?
“我家主子做事,何时关你的事?”小秋冷笑,忽然心生一计,高声说道,“你别以为逞个英雄就可以博得美人一笑,这两个女人是我家主子的丫鬟,私自逃跑出来,自然应该由我家主子处置,与你何干?”
倾颜抿唇,凤眸中薄怒正缓缓酝酿而成。
真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方才不久前她还说是珑星辰“请”自己二人过去喝茶,现在翻脸自己二人就成了珑星辰的丫鬟婢女?自己好歹堂堂一位公主跟她一个丫鬟平起平坐,珑星辰用得起吗?
年轻摊主哈哈一笑,伸出手,道:“口说无凭,你先拿出证据来,我们拿去官府认证批文,否则你是不能强行带走这两位姑娘的。”
“对啊,你们要带走这两位姑娘,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有了人带头,旁边的路人胆子就开始大了起来,纷纷为解忧倾颜二人打抱不平起来。
“她们算个什么东西,我家主子出门在外,怎会一直将她们的卖身契带在身上!”小秋气恼跺脚道,她当然拿不出证据,因为这都是她瞎编的。
年轻摊主不以为然道:“那等你家主子派人去取了卖身契来,再抓拿这两位姑娘不就好了。依我看,你根本拿不出证据,是你在有意刁难这两位姑娘罢了。真是狗仗人势,快滚开吧!一条狗而已,仗着主子有权有势以为自己也能当主人了,真不知你主人怎么还能留着你这条狗!”
“你!”小秋气得浑身颤抖。
从头到尾,解忧都一言不发,与她年纪不符的沉着冷静的目光落在那摊主自信笑容的脸上,眼中思索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秋,你们怎么搞的,不知道主子在那边等了好久了吗?让你来请个人都这么难?”正在这时,又有一把娇美的声音响起。
不知是否倾颜错觉,她感觉小秋听见这声音之后,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顿时气焰全消,眼中还露出了惊恐之色。
“安,安姑姑。”小秋飞快转头,对着来人十分恭敬地唤了声。
“主子是让你来请人的,你却不知死活将两位姑娘开罪了,回头我再收拾你!”那女人一身紫衣,身段凹凸有致,穿着华贵,容貌秀美成熟,一路走来风情万种,倒是位难得的美人。看小秋对她的态度,身份似乎不仅仅是丫鬟那么简单。
只见紫衣美人走近解忧和倾颜的跟前,微微一欠身,态度算不上恭敬却也毫不违和地道:“两位姑娘,我代小秋和几个手下的得罪向两位道歉,还请原谅他们如此鲁莽的行径。我家主子已经在此恭候多时,还请姑娘看在我家主子的情面上,前来喝上一盏茶。”
比起刁蛮丫鬟小秋来,紫衣美人给人的感觉好多了,说话温柔,令人舒心。
解忧眨巴眨巴眼,愕然问:“情面是什么?能吃的面条吗?”
紫衣美人脸上笑容僵住,年轻摊主“噗哧”笑出声来。
倾颜在旁边暗暗头痛抚额,有时她是真搞不懂解忧到底是天真过头还是爱玩闹,说出来的话很天真,又偏偏能将人堵的哑口无言、反驳不了,令旁人哭笑不得。
“姑娘说话真是风趣,”年轻摊主先回过神来,无视了紫衣美人一阵红一阵青的脸色,若有所思道,“这情面确实好比一碗面条,虽说这聚欢楼的面条也算入的了口,但如果你不想吃的话,那也没人能逼得了你。”
“真的是这样吗?”解忧向紫衣美人确认道。
紫衣美人并未直接回答,强忍着怒气,绕着弯子威胁道:“姑娘,我家主子好意邀请,早已在楼中等候多时,难道姑娘要放弃与我家主子交好的机会不成?”
“我又没有叫她等着。”解忧撇撇嘴,“好了,别再挡我们的路了,我还要去找师父呢!”
紫衣美人显然没有料到解忧会让她让道,以为对方假装听不出自己话中的威胁之意,脸沉了下来,再不复方才亲切,欺身上前拦住了解忧的去路,冷笑道:“姑娘明知我家主子的身份,也不顾情面,难不成要我家主子亲自来请你?”
倾颜可不吃她这一套,反问道:“你家主子身份高贵,难道这也能成为你们能当街强抢民女的理由?不如你让你家主子出来评一评理,看看她的邀请是不是让你们当街拦路、强行扣押?”
紫衣美人噤了声。
一般的平民百姓,哪有像这两个女子一样牙尖嘴利的人,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也毫不畏惧的?若是不是顾及身份,要顾及主子的面子,若这两个女子长相普通一些,自己等人就算做法强硬,指鹿为马,也定然不会引起民怨,可偏生这女人长得如此出众,真叫女人们妒忌痛恨!
“你现在能叫你的人让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