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番折腾,本神君身心俱疲。今儿个卯日星官从那光明宫至南天门敲锣打鼓三九道,待那烈阳火辣辣地挂在云头,我才慢悠悠醒转过来。
“神君可要我帮您盥洗?”,荷华施施然入得我房内来,端着个清水半满的铜盆放在几案上。
“不必了,本神君自个来便好。”
我懒洋洋翻身下床,坐在交椅上,漱了几口水,接过浸湿的软帕洁了洁面。又听那荷华立在我身后道,“神君今日可有什么想梳的发髻?”
“就如平素一般,别个簪子半绾着吧。”我随手从妆奁里挑了个青玉簪,对着鸾镜便要插上去。
荷华急急将我拦了下来,“神君不是说玄泽府那位今天要来吗?好歹是您的夫婿,怎么着也得打扮一番才好。”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倒是为我操劳得多,是怕本神君人老珠黄嫁不出去么?”
她一脸惊慌失措,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神君天姿国色,当真是荷华这辈子以来见过最好看的仙子了。”
“你不过成精几千年,怎的就敢同我说一辈子。”我托腮望着荷华一副明眸皓齿的少女模样,细细想来顿有白云苍狗之感。
初见荷华之时,她只不过是朵未成人形的白莲。
夏日时分,我百无聊赖之际便往那拾云的夜清殿里跑,其后殿的若云池乃是解闷的好去处,芙蕖朵朵,鱼戏莲叶间。
偌大的池子里却有株白莲一副蔫蔫的模样,我便发了点善心渡了口灵力与她,没想到她竟精神了许多,自那以后我一得空便去若云池匀点灵力喂养她。
拾云见我这般勤快,干脆将这白莲赠于我养着玩。我将她好生养在一水缸里,虽比不得若云池仙气腾腾,但在本神君灵力的滋养下竟有了神识,勉强化成人形,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因着我常年渡灵力与她,连模样也同本神君有三四分相像。之后便非要赖在我身边说是报答本神君。
我瞧着她从小萝卜丁到豆蔻少女,现下心里颇有一番老母亲“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情,怎么看怎么可爱。
彼时的我还是太过天真,全然不知荷华一派纯良模样,剖开后的心却是黑得彻底。
然,本神君生性懒散,发髻什么的真真是麻烦极了,于是仍如平日一般打扮。
屏退荷华后,殿外喧哗声顿起,想是伏陵来了,心里一阵欢喜,提裙匆匆赶了出去。
殿心内,只见伏陵甚是有礼的朝爹爹俯身作揖,“小仙这厢见过司命星君,此番前来是为在下与连光神君婚约一事。”
爹爹和蔼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伏陵仙君不必如此客气,先同我坐下再说”,随后便命仙娥沏了一壶茶来。
茶雾氤氲,两人静坐无言,爹爹从容不迫的品茶,伏陵坐立难安。
我藏身于殿柱之后,半晌,才听得那伏陵讪讪道,“小仙今日是想来退婚的,还望司命星君勿怪。”
“你可是对连光有何不满?”,爹爹掀起茶盏瓷盖,撇了撇茶沫子,边吹了吹升起的热气边淡淡道。
“在下不敢,连光神君出尘绝色之姿实非小仙高攀得起,况且我二人素不相识,若是贸然成亲怕只会委屈了神君。”伏陵复又站了起来,对着爹爹拱手道。
怎地今天一个个的都上赶着来夸我呢?我躲在柱后偷笑,他这番话虽不过是假意客套,可本神君还是受用的紧。
“也好也好,唉!”爹爹叹了口气,继而眸光朝我这边投来,“臭丫头,现下你可满意了?”。
阿欧,被发现了~
虽偷听墙角这事不甚道德,然本神君厚颜的很,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地缓步走了出去,“如此,甚好、甚好。”
伏陵见我从暗处走来,瞳仁惊讶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朝我作了个揖,“见过神君。”
“你我二人品阶差不了多少,无需如此多礼。”我摆了摆手,甚是大度的道。
“老咯,年轻人的事管不着了,你们自个商量吧。”
我回头一瞧,只见爹爹放下茶盏,悠悠叹息后便转身离去。
现下只余我与伏陵二人,我一脸真挚的携了他的手,正细细酝酿着,心中有万千感谢之言欲喷薄而出。
无奈还未说出口,伏陵面色微妙,一脸难为情,“那个...神君府上雪隐在何处?”
“雪隐?何为雪隐?”这可难倒本神君了,抑或是天上什么新流行的说法不成?
“如厕之地。”伏陵声如蚊呐,满脸通红。
“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你且出了殿门左拐,尽头便是了。”我恍然大悟,看伏陵这般面色想是憋得久了,赶忙给他指路,伏陵急匆匆的拔腿就走。
我瞧着他的背影,不由得一阵感慨。同样是神仙,怎的他就会使雪隐这般文雅的说法,我却只听闻过茅厕一词,实在是与本神君气质不搭,改日定要去玄泽府向他讨教一番。
咦?离光那老狐狸怎么今日半点动静都无,甚怪哉。我还是先去瞧瞧他罢。
但本神君实在懒得动,干脆捏了个决瞬移至离光殿外,只见他在房外缘侧安了一卧榻,静静地趴在那儿,青丝半泻,眉头轻蹙,唇色淡如水,外头只披了一件白袍,模样可怜得紧。
正值暮春,一旁的桃花树开的正盛,一树芳华灼灼,其叶蓁蓁。微风拂过,洋洋洒洒地落下满天粉雨,此人此景倒美得像幅画。可离光这姿势着实好笑,想必是昨日爹爹真下了痛手。
我注意力全放在离光身上,本想着去安慰安慰他,伏陵却不知从哪跌跌撞撞跑了出来,面红耳赤,见着我手忙脚乱,吐字都不利索了,“神君我...我且先回去了,改日再会。”
改日?别了,还是一辈子都不见才好,我暗自腹诽,脸上却是笑盈盈,“伏陵仙君慢走,我就不送了。”
我挥了挥手,目送伏陵,结果还没走远,他又折返过来,踌躇片刻后小心翼翼道,“神君家中可有姊妹?”
我挑眉,他莫不是在何处看上了荷华,“怎的,你可是有欢喜之人了?”
伏陵拉着我的袖子,指了指离光的方向,一脸娇羞,嗫嚅道:“榻上那姑娘可有人家所属?”
姑娘?哪来的姑娘。我回头定睛一看,他指的确是离光。
噗,哈哈哈哈哈哈!
我内心拍桌狂笑不止,然表面还需强忍着,泪花都硬生生被憋了出来。
离光这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愈发强了,我紧紧的咬唇,闭眼默念不能笑、不能笑。
情绪平复一番后,我表面稳妥,端着一副神君的架子,波澜不惊道,“家妹年方二八,还未曾有男子上门提亲。”继而,凑到伏陵耳旁,坏笑着贴心提醒,“伏陵仙君可要抓紧咯。”
伏陵一脸真挚诚恳,抱拳朗朗道,“在下定不辜负神君一番好意,还望神君助我一臂之力。”
“自然自然,你且先回玄泽府,等我消息。”我颔首,故作深沉状。
那厢我实打实的瞧伏陵走远后,这才跺着脚笑得前仰后合,乐得我肚子都疼。
惊得那身后的离光都醒了,恼怒地说道,“连光,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我?哈哈哈....我给自己找了个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