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是女孩儿的节日。京中无论贵女亦或是穷苦女孩都会来到护城河放莲灯。莲灯上写着祈求自己觅得一好儿郎,愿望便会达成。京城里的女子约定俗成在此佳节里在这河边相见,将自己亲手所绣的香囊送给心仪之人,这感情便会收到祝福,此生不分离。
夜微澜之前曾在花满楼的姑娘们闲聊时知道京城这个传说。她早上按着舞媚的教学安排训练,晚上便在烛火前挑灯夜绣,只为绣出一个鸳鸯香囊。然而让她舞刀弄剑是天赋异禀,让她拿着绣花针那真是天要塌下来了。她熬了好几个晚上,烧了花满楼无数根蜡烛,把自己都快熬到双目失明才把手中的香囊做好。赤松在途中好几次都快看不下去了,他看着十指快被扎满血洞的夜微澜,想把她手里的绣花针抢过来,都被夜微澜阻止了。
为了乞巧之约,夜微澜特意将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湖蓝轻纱广袖,将那身形显得越发纤细,那纤腰更是不盈一握。宽大的裙裾上绣着几朵栩栩如生的紫色睡莲,那头如瀑的墨发倾泻而下,几缕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在头顶。额上贴着的那朵莲花花钿,艳红如血娇艳欲滴,一双褐眸缀满了河上隐隐绰绰的莲灯之光,波光潋滟,偏生那微往上勾起的眼角带出了几分与那湖蓝纯净之色截然相反的媚色。途中有好些过路的男子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攀谈,却骇于站在她身旁抱剑而立满身杀气寒意的男子而不敢上前。抱剑而立的赤松远远的看见了沿着河边相寻而来的白衣男子,便朝夜微澜使了个眼色,转身便投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夜微澜见罢,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脸期待地看着那缓缓走来纯净如玉的白衣男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阙梵脑海里此刻浮现的唯一一句话。人影憧憧,耳边嬉笑怒骂之音不绝于耳,但当他看见那一身湖水蓝身影暮然转身,唇如抹珠,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盛满了笑意,他的一切感知瞬间停滞了下来,恍若天地之间只剩下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容。
“呆瓜,你来了。”夜微澜看着阙梵那呆滞的面容,不由掩唇轻笑。阙梵这才从她那轻笑声中惊醒过来,一张脸瞬间烫如火烧,面红如炙。
“今天我好看吗?”夜微澜在阙梵面前盈盈转了一圈,裙裾微扬,广袖流云,浮动暗香若有似无的撩拨着他的心弦。
“好看……”阙梵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天地间似乎只余下自己心若擂鼓般的心跳声。
夜微澜听罢,眉宇间的笑意盎然,更显眼角的媚色撩人。
“你说你会告诉我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是……”阙梵看着那张他曾每个清晨都能看见的面容说话都不利索了。
夜微澜听着他结巴的话,心中不由念叨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她上身微微靠前,仰首,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全是阙梵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彼此的呼吸几近可闻,阙梵愈发觉得脑袋发热,胸腔里的那颗心似要挣脱出来。
“原来我忘记告诉你……”夜微澜欲言又止,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我女扮男装啊……”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唇已贴在了他的耳边,音调低沉妩媚,撩人心魂,恍若情人间的低语。
“我们一直同塌而眠……”阙梵蓦然想起过去同睡同吃的日子,脸颊愈发红艳“你……我……”
“呆瓜,那你要对我负责吗?”夜微澜笑意盈盈地瞧着阙梵,一双眸子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看得他又是一阵心动。
“我是修道之人……不能娶妻……”阙梵说罢,心中却是怅然若失,仿佛里头有什么空了。
夜微澜没忍住,伸手,轻轻环住他劲腰,头靠在他的胸腔上,耳际尽是他有力的心跳,鼻息全是他的竹香气息,干净冷冽。
“我不在乎你要不要娶我,我只想要留在你的身边。”夜微澜抬首,一双眸子猝不及防地直直撞入他的眸子里。
“我……”夜微澜未等阙梵的话说完,便将一直藏在广袖间的香囊拿了出来一把塞到他的手里。阙梵怔怔地看着手里香囊上那两只不知名的生物,不由失笑:“这是鸭子吗?”夜微澜翻了个白眼,“这是鸳鸯!”
你才是鸭子,你们全家都是鸭子。
夜微澜想要摆出傲娇的表情,却瞥见阙梵唇角掩盖不住的笑意时,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一张脸怎么也没绷住。
这时,一名老妇提着竹篮子沿着河边向来往行人贩卖莲灯。夜微澜瞧着觉得有趣,便牵起阙梵广袖下的手,也不管他愿意与否,就朝着那人走去。
那老妇人看着眼前牵手的两人,还以为自己遇上天仙下凡。
“老奶奶,我要一盏莲灯。”夜微澜笑着拿起一盏雪白的莲灯,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阙梵,示意他给钱,阙梵见罢也傻傻地往怀里掏钱。夜微澜偷瞄身旁的男子,心下暗道这人倘若让自己拐到手定要培养成妻奴。
“谢谢少爷,少爷和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二位定会和和美美幸福一生的。”老妇人拿过钱一直絮絮说着好听的话。在很久以后,夜微澜偶然想起老妇人说的话只觉得讽刺。
这会儿夜微澜借着老妇人带来的笔在莲灯上写上自己的愿望。她转过身,用自己的身躯遮挡着阙梵的目光,偷偷地在莲灯的花瓣上写上自己的心愿。而后她便拉着阙梵来到河边。一双纤细的手轻轻将那素白的莲灯放入护城河中。灯芯火光明灭,照应着那张娇艳的面容。夜微澜满足地看着那摇曳远去的莲灯,不由双手合十,只愿上天能听见她的心愿。
她愿与阙梵相守一辈子。
放过莲灯,二人顺着河岸边的人流走着,人潮拥挤,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挤得夜微澜迈不开步子。忽而一只白色的手臂将她与拥挤的人潮隔绝开来。她偏首抬眸,只见那光洁的下颚还有那双灿若星辰的黑色眸子注视着前方的人流情况。夜微澜唇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只觉满心欢喜。二人瞧见集市广场在放着皮影戏,夜微澜牵着阙梵走可过去,寻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皮影戏放的是织女牛郎相会鹊桥的戏码,虽然这故事耳熟能详,但夜微澜却看得津津有味。阙梵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身旁的少女,只觉她明媚动人,宛若夏日里那抹骄阳,炙热而肆意。阙梵想了许久,终究问出了心中一直潜藏的疑惑。
“你为什么要去花满楼?”他顿了顿,“当……”他终究没有把那个词语说出来,仿佛那个词冠在夜微澜的头上都是一种亵渎。
夜微澜暗自叹了口气,颊边的乌发滑落,遮住了她那双滴溜溜转悠着的眼珠子,也遮住了她几乎藏不住的狡黠。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来京城寻亲吗……后来,我知道,我那亲戚被关入了大牢,原因竟然是遭人污蔑杀了人。”她顿了顿,装作一副哽咽的样子“府衙也不管这只事儿,只当结案处理……我决心要进宫面圣,定要还我这亲戚一个清白,我才好回家面对我的父亲面对我的列祖列宗。”
阙梵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只想要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无助的她,然而手伸至她的肩膀上,却还是犹豫地收回了手。他暗暗叹了口气,有些规条,他终究无法逾越。
夜微澜并不懂得阙梵心中的挣扎,只将脑海里的故事继续编下去,“后来我知道了当今圣上生辰需要民间歌姬杂耍进宫表演,我就想了此等下策,自荐进楼,只为入宫面圣。”
“想不到,我们分别之后,你竟然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阙梵只觉心腔中的那块地方传来丝丝疼痛。
夜微澜抬首,一双眸子水波微澜,恍若刚被雨水洗刷过后的夜空,湛蓝深邃而干净。
“我……“也要进宫。话到嘴边,阙梵却愣住了。他下山的任务断不能轻易与人说,毕竟这事关江湖与朝廷的秘事。
夜微澜面带疑惑,但唇边的笑意有增无减。阙梵忧心忡忡,却是在担忧夜微澜的安危,“这宫里不比别的地方,你不该去的。”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担忧“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
他忽而觉得放在长椅上的手背覆上一阵温软。他垂眸,只见那湖蓝广袖下的柔荑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手背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丝丝缕缕穿透了他的皮肤,渗到了他的心里。
“我们约定,待到我们的事情完成后,再一起来这个皮影戏摊碰面好吗?”夜微澜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恳求,落在阙梵的耳里,她就像一只遭人遗弃的小狗,乞求怜爱。阙梵不忍拒绝,只得点了点头。只是片刻他就后悔了,待到他的任务结束,他就要回清流复命,见面又能给她什么呢?再者,此番任务凶险,他尚且不知自己能否活着完成任务,他又怎能应下这个承诺呢。阙梵内心纷扰挣扎,怎料他的担忧全都成了真。
夜微澜没瞧见他眉宇间的忧虑,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待到那会儿,她决定,无论阙梵要去哪里,她都要陪伴在他身边,永不分离。
月上中梢,夜微澜再不舍也得回去花满楼了,毕竟明天还有地狱式的训练需要完成,她都快吃不消了。夜微澜知道阙梵是正派之人按照他的身份断不能出现在花满楼四周,所以她自认非常善解人意的让阙梵只把她送到距离花满楼约两个街口的位置。
阙梵看着眼前艳丽娇俏的少女,离别的话语哽咽在喉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似乎一说道别二人便要分离再不相见。
一向开朗粗神经的夜微澜在这微凉的月色之下也感受到那淡淡的离别的忧伤气息。她微微颔首,闷闷不乐,袖子下的白皙纤指无意识地绞成一团。
“你好生歇息,我……”走了这两字都还未说出口,嘴唇就被一团绵软堵住了。他双目瞪圆,眼前的面容无限放大,他甚至清晰的看见了眼前那双褐色瞳仁里映着他瞪得圆溜溜的眸子。
夜微澜下意识的不想听见离别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便双手环上了他的颈脖,稍一用力将阙梵的头颅微微按下,温热柔软的唇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了他的嘴唇。阙梵只觉鼻息清香萦绕,撩拨心神。他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晓如何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彼此间的唇瓣也染上了一层晶莹,耳边传来一阵水啧之声,暧昧撩人。
“呆瓜……”夜微澜含糊着道。
这一声娇媚的呼唤声如当头一棒,将他从那暧昧之中清醒过来。他猛然将眼前的湖蓝女子推开,甜香瞬间消失。他怔忡地看着眼前笑得得意的少女。偏生她却似瞧不见阙梵微恼的模样,依旧笑得开怀得意。她舔了舔嘴唇,似是意犹未尽。看着夜微澜此等放浪的举止,阙梵俊脸又是一红,连着那耳根也红得发烫。
“这我就当做是你乞巧送给我的回礼了。”夜微澜一直都不知道厚颜无耻这四个字怎么写。
说罢,她也不等阙梵的回应,转身就往那灯火依旧通明的花满楼走去。漆黑的街角,就只余那怔忡出神的阙梵。他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被人强吻了,还是被一个姑娘。他的脸忍不住的发烫,那唇瓣似乎还留着适才那绵软温热的触感,那淡淡的清香犹存。
那厢人还犹如一个被占了便宜的小媳妇儿模样,这厢就像一个窃玉偷香成功洋洋得意的采花大盗。
夜微澜脚步轻盈,一双眸子盛满了愉悦。呆瓜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好。她不由感叹,真想将他拆骨入髓,一口不剩啊。
啧啧啧。
夜微澜一边回味着适才那番美妙滋味,脚步却是不停歇地往花满楼走去。舞媚似笑非笑地瞧着一脸春风得意的少女走进了屋子。
“怎么?得手了?”朱红的嘴唇说出来的话如同一盆瓢泼冷雨将夜微澜瞬间浇个透彻,就连心中刚燃起的那团火都给浇灭了。她如泄气的皮球一般,卧倒在舞媚的怀里。
“舞媚姐姐,我是不是长得不好看啊?”夜微澜每次碰着阙梵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魅力。她伸手圈抱着舞媚的柳腰,头颅却放肆地靠在舞媚上,鼻息里是让她安心的舞媚好闻的香气。若是她换上一身男装,外面的人都该怀疑眼前这人就是一流连花丛的好色浪荡子弟了。
赤松抱剑立于窗边,垂首把玩着剑柄上的剑穗,对于外界的一切恍若未闻。舞媚微微抬眸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果然累人。
“乞巧也过了,这圣上的生辰也迫在眉睫。你该放点儿心在修习之上了。若是在圣驾面前丢人,我可不认你这个徒弟啊。”舞媚翘起兰花指轻轻地点了点夜微澜的脑袋。
夜微澜皱了皱鼻子,一脸的不认同,“哼!想本小姐我天资聪颖,这区区雕虫小技又怎会难得到我!”夜微澜继续秉持着厚颜无耻的优良心性。
舞媚不由扶额,“谁给你的自信?”
“我啊爹。”夜微澜恬不知耻地道。
那远在魔教之中,腻歪在亲亲妻子怀里的魔教教主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喷嚏,暗诹谁在背后说他。
赤松终于不再吝啬他的目光,并将它放在了腻歪在舞媚身子上的少女,然后毫不留情地翻了一个白眼。
夜微澜举起自己的小拳拳,表示要胖揍那个瞧不起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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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舞媚:大小姐,你这种厚颜无耻,好美色,和盲目自信的陋习是从哪里学来的?
夜微澜:我啊爹啊。每次他都用在阿娘身上。
夜恒烨:……
花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