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澜与赤松踏上了去往清流的路途。
赤松知道,这一趟旅程大多凶多吉少,但他也知道,依照夜微澜的性子,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所以他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只是不管那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护她周全,即便牺牲性命。
此时此刻赤松与夜微澜正坐在官道上的小茶馆喝着茶吃着馒头,歇歇脚。
热闹非凡的官道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夜微澜顺着茶客们的目光,看着官道儿上徐徐走来的人。
只见那人一身紫色衣袍,骑着一匹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没有束冠的黑丝如瀑披散在那后背上。一双狐狸般狡黠又勾人心魄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笑意。马儿徐徐地踏着蹄子走来,俊美的白马两侧各自伴着一名貌美如花的妙龄女子,神色自若,眸色清冷。一名手执黑色滚金的鎏金伞,另一名拿着却是一柄孔雀羽翎扇。二位少女群裾飘飘,眨眼看去以为是步步生莲盈盈而来,细看却是脚下御风,翩跹而来。
夜微澜不由摇头,啧啧啧,发情狐狸这厮真高调,这种隆重登场的方式也只有他才能想到了。这俩少女如此美妙绝伦,衬着狐狸这厮真真是暴殄天物。
想罢,夜微澜不由又是啧啧两声,愣是在这安静的氛围下成为了众人的焦点。那双狐狸眼落在了坐在茶馆里悠然自得的清俊少年,唇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澜澜啊,想不到我们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在这荒山野岭也能重逢。”凛吹雪翻身下马忙不迭地就往夜微澜走来,也不等她邀请就径自坐在她身边。赤松瞧着这人来熟的狐媚样儿,手立马就贴上放在木桌上的赤血剑,一双眸子尽带杀气。凛吹雪脸皮的厚度与夜微澜相比可是不相上下,这厮干脆把赤松忽略个干净。
夜微澜一身清俊少年打扮,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凛吹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适才伴在白马身侧的两名少女把白马牵过来,然后安静地侍立在紫衣男子身后,眉目低垂,似是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凛吹雪唇边的笑意更浓了。他身子微微前倾,那双好看的唇瓣落在夜微澜的小巧莹润的耳边,“我甚至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夜微澜的耳旁,激起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凛吹雪说完,便伸直了身板子,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夜微澜突然有冲动生撕了这厮,一双褐色眸子闪烁着杀意。
凛吹雪却还是那张笑脸,看着夜微澜生气模样,觉得甚是有趣。
忽而夜微澜淡然一笑,那一笑竟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感。凛吹雪看着有些呆愣,心中暗叹果然是妖女,就算易容成这相貌平平的少年那笑容都让人看得失魂夺魄。
“凛掌门,凛冽派是不是很空闲?掌门还有时间跟我这个妖女闲扯淡吹牛?”夜微澜觉得就算被人知道她是魔教妖女也无谓,反正她也没打算隐瞒谁。
凛吹雪耸耸肩,表示“我真的很闲。”
夜微澜曾听人说过,凛冽派居于寒风凛冽的极寒雪封之地,常年寒风如刀刺骨,龙卷风暴,雪崩,外人难以到达。而凛冽教门徒众多,以搜集并销售江湖各路新闻小道消息为业。所以,他知道她是魔教之人也不足为奇。
夜微澜喝了口茶,瞥了眼坐在旁边被侍女用孔雀羽翎扇扇风,一脸舒服自在的凛吹雪,“所以你是知道我们是去哪里的?”
凛吹雪撇了撇嘴,“清流吧。刚好与我同路。”
怎么去哪儿哪儿都有你。夜微澜不由翻了个白眼。
“跟你同路,我们有什么好处?”夜微澜一口一口嚼着馒头,硬梆梆冷冰冰的好难吃。
凛吹雪看着她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吃好喝好上路。“
夜微澜狐疑地瞧了他一眼。
凛吹雪瞧身后拿着孔雀羽翎扇的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却见那妙龄少女瞬间就消失在几人的眼里。夜微澜不由感叹,这姑娘的轻功真俊啊。那手执鎏金伞的少女接过孔雀羽翎扇,继续为凛吹雪扇风。
夜微澜看着那侍女一脸淡然的清秀面容,出声打趣道:“凛掌门果真是艳福不浅啊,左右逢源真舒心。“
凛吹雪的狐狸眼慵懒地瞥了眼夜微澜,那一眼风情万种,夜微澜却觉得后背一凉。
“她们是从小伺候我的侍女,这个是凛月,适才那个是凛风。”他笑着解释道。
夜微澜又再次打量着侍立在他身旁的妙龄少女,只是那少女刚好抬眸偷偷看她,忽而被抓包,立马又垂下了脑袋。
有趣。
夜微澜摸了摸下巴。
须臾,那名叫凛风的少女回来了。她朝着凛吹雪微微颔首。凛吹雪瞧着夜微澜,脑袋一撇,示意夜微澜跟着他过去。
夜微澜心里头好奇,也就抬脚跟着他去了。赤松紧随其后。
只见官道上停着一辆宽敞的大马车,而那牵车的两匹马儿打着响鼻。夜微澜真是佩服极了,这茶馆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侍女怎么就能找出这么土豪的马车来啊。
凛吹雪看着夜微澜瞪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笑了笑,“上去瞧瞧?”夜微澜也不打算矫情拒绝了,反正她是遇上了一个大土豪了,也可以顺带帮她啊爹省了好大一笔钱。
她顺势跳上了马车,只见车厢里头的地板铺满了软毯子,车壁被裹上了软枕,真是怎么在车厢里滚动都不会撞疼脑袋。车厢中央有一个凸起的木桌,上面摆满了香喷喷热腾腾的吃食,还有水灵灵的水果。
夜微澜忍不住把头伸出车门,朝着凛吹雪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凛吹雪见着表情更得意了,在夜微澜看来就是一只竖着尾巴等表扬的狐狸。
夜微澜也不管茶馆的伙食了,直接就在待在马车不下来了。赤松只好回头扔下银子重新上了马车。他方一回来,就看着三人齐齐整整地坐在马车里。三人那憋屈的神情似乎都在无言投诉赤松的慢手慢脚。赤松扶额,一脸无语的上了车。
说也奇怪,这马车没有马夫驾驭,马儿倒是自己走了起来。车轮子轱辘轱辘地转了起来。
马车木桌上的食物被马车里的五人洗劫一空。
凛风与凛月伺候在凛吹雪左右两侧,一个负责为他捶背一个负责为他按肩,凛吹雪一脸潇洒自在。夜微澜不服气了,她决定趴在赤松的大腿上,瞧着他瞄了几眼,示意他学学人家,也帮她按按。
赤松的褐色眼珠子在凛吹雪三人身上转悠了一圈后,回了夜微澜一个白眼。
“凛掌门,你那坐骑,那小白马儿,好生有趣啊。”夜微澜软趴趴地枕在赤松的大腿上,悠悠道。
凛吹雪一听到别人夸赞他的爱宠,一脸自豪,“那是,那是我的白龙马,也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可灵性了。它知道上清流的路,那俩马儿跟着它走便是了。”
夜微澜瞧凛吹雪那得瑟的小样儿决定啥话都说了。她眼睛一闭,梦周公去了。
一觉睡到天黑。
“微澜,醒醒。下车了。”赤松温柔低沉的嗓音在夜微澜耳边响起。夜微澜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一脸茫然。凛吹雪站在马车边儿上,手正支着马车帘子,一脸嫌弃地盯着一脸茫然的夜微澜,“你真的是猪,一路上都在睡。”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夜微澜朝着凛吹雪翻了个白眼。
她直接忽略凛吹雪那双戏谑的狐狸眼儿,径自下了车。
坐马车的脚程比骑马慢。他们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入夜前赶到了小镇上,好歹能入住客栈,不用露宿在荒郊野外。
凛吹雪跟掌柜的要了四间厢房后便各自回了房。
本来他们打算一早起来继续赶路却不料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们一下子又耽误了好些天。
第二天一大早,夜微澜就被客栈外边儿大街上的吵闹声给吵醒了。
夜微澜挠了挠凌乱的青丝,走到窗边开了窗,只见一行人敲锣打鼓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有人娶亲呢。
只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巨大的木桩穿街过巷。而那木桩上竟绑着一个女子,只见那女子鬓发凌乱,脸色苍白,一双眸子无助又绝望,就连那唇瓣也发白龟裂。那女子被绑在桩子上,一张嘴颤抖着,然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夜微澜估摸着大概就是求饶的意思。
她洗漱完毕去了大堂就见四人早已在那里用着早膳。夜微澜小跑过去,一脸打探八卦的猥琐模样,眸子滴溜溜的在四人的身上转悠了一圈儿,“哎,你们知道这外边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凛吹雪地侍女伺候着他用餐。不得不说,凛吹雪用膳的动作很优雅,如若京城里的王孙贵胄,就连粗茶淡饭也被他吃出了珍馐百味的意味。
他那双狐狸眼流连在她那张清秀干净的面容上,只觉得那笑容分外精灵可爱。连他都觉得她这猥琐样儿都觉得可爱,大概是他眼疾犯了。
“听说是这镇上有个姑娘怀了个妖胎,现在要被镇上的百姓送去烧死。”凛吹雪说罢,就咬上了那个被凛月送到碗里的灌汤包子,眉头微蹙,果然还是凛冽派的厨子做得好吃。
夜微澜一听妖胎,瞬间来了兴致,这前所未闻的新鲜事儿也给她碰上了,甚是有趣啊。
“咱瞧瞧去啊!“夜微澜完全就是不嫌事儿大的人。
说罢也不等众人回应,拉着赤松的胳膊就往外跑。
夜微澜等人顺着人流来到了小镇的广场中央。只见小镇广场上人潮拥挤,怕是这整个镇子的人都出来了吧。夜微澜等人历尽千辛万苦推开层层人墙,终于争到了前排的位子。赤松习惯性的将她护在胸前,将她与群情激愤的百姓隔绝了开来。
只见这广场中央有一座用干枯树枝堆砌出来的高台。高台中央耸着一颗木桩。而那位女子一脸惊恐慌乱,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说着求饶的话。
不消片刻,一名村长模样的大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义正严辞,慷慨陈词,看得夜微澜头都疼了。
“这陈家的姑娘,未婚先孕也就罢,如今还怀上妖怪的孩子。这妖怪是要吃人肉吸人血的,害人不浅,不能让这妖怪的孩子留下来。而这姑娘怎么劝说都不愿意把孩子下了,看来已经被妖怪迷惑了,只能一把火将他们烧死,才能还这个镇子一片安宁。”
“烧起她!烧死她!”百姓们异口同声嚷嚷道。
只见几个百姓死死拉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只见那妇哭嚷着想要挣脱那些百姓的钳制爬上那个高台,“女儿啊……我的女儿啊……”看样子她还几欲晕厥在地,却强撑着精神为自己的女儿求情。
凛吹雪瞧着夜微澜的目光,手上的孔雀羽翎扇悠悠地晃着,一派潇洒公子哥儿的做派,“那哭天抢地的妇人是这个要被烧死的姑娘的母亲,听说是个寡妇,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一直靠着针线活洗衣服养大女儿。这女儿是她活着的希望啊,现在出了这个事儿……哎哟,说着倒真是心酸啊……”说罢,他欲要从那双狐狸眼里挤出几滴眼泪。
夜微澜一脸嫌弃。
她又将目光落在那高台之上,只见那姑娘惊恐的面容已经平静下来了,面如死灰,双目无神,似乎是放弃了生存的欲望。
只见那大爷接过旁人递给他的火把,向大家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夜微澜瞧着那大爷的作风,草菅人命还能这么大张旗鼓,倒是比魔教还厉害了。
“看着草菅人命的事情,他做得很顺手嘛。比我们魔教厉害多了。”夜微澜忍不住朝着赤松做了个鬼脸。赤松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给抓狂的猫顺毛儿。
凛吹雪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掩嘴轻笑。
就在村长快到碰到那干柴之际,夜微澜丹田提起一股真气,正准备上前把那村长打个落花流水顺便把那火把踢飞。却不料有人捷足先登,既然比她还快就跑到了高台之上女子身边。
只见那人一挥袖子,束缚女子的绳子瞬间断了,女子就在颓然倒地的刹那被那男子接过,安稳地圈在怀中。那男子一身白衣白发,一双灰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高台下的百姓。
“谁敢烧死她?谁敢烧死本妖的夫人?”声音透着杀意。
瞬间,小镇上刮起了一阵飓风,众人都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夜微澜却瞧着那白发男子在飓风翻腾之中趁人不备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飓风过后,小镇一片狼藉。百姓们只能认栽地收拾着这乱七八糟的残局。只是这村长大爷心有不甘,又吩咐小镇百姓上山杀妖,一边吓说着这妖怪要回来报仇一边说那孩子生下来会是个灾星云云。百姓被这大爷说得云里雾里,只觉得放了妖精回去是放虎归山,心中正犹豫不决,但又不敢与妖怪对抗。
夜微澜心生一计,便上前自告奋勇的说要上山杀妖。
这村长一见夜微澜一行人那阵仗,跟一群神仙儿似的,只觉杀妖的几率又高了不少。
“好好好,敢问诸位是?”村长一脸熟络的样子,看得夜微澜差点儿朝他翻白眼。
“闲散修道之人。”夜微澜决定瞎掰个身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人士之为。“一番话她说得理直气壮,不知情的人都觉得她说得真诚。夜微澜余光扫过凛吹雪,瞧我这演技比你这渣渣好太多了。
凛吹雪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让夜微澜沾沾自喜。
“不过话说回来,这妖怪是藏在哪里啊?”夜微澜摸着下巴问道。
村长想了想,指着小镇傍着的那座深山密林,“就在这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