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大部分男修士的眼里,林木风被贴上了愚蠢的标签!
可不是愚蠢嘛!以掌门和长老们的威严和名望,既然做出了定夺,又岂是区区一个金丹弟子能改变的?而且他这样公然与自己的掌门师父唱反调,质疑掌门的决定,岂不是白遭厌弃?
他们没猜错!掌门现在的确是十分恼怒,他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精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榆木脑袋的徒弟!
他放下手里的玉简,无声无息来到殿外。
只见林木风脸色惨白,胸前的白衣晕染出星星点点血色,但脊梁挺得笔直,一双利眼直直地望着自己,里面写满了倔强、恳求。
他想起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他才八岁,又瘦又小,跪在地上求自己救她母亲的命。
如今,那个在凛冽于寒风中的执着少年已经长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一如最初,用他的一身傲骨,为他爱的人遮风挡雨
但重情义,是优点,亦是致命的缺点。
看!他现在已经快被情义二字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掌门来回摩梭着食指上的玉扳指,林木风的心也像那玉扳指被来回摩梭,左摇右摆,枯涩又酸楚:“师父,竺笙没有杀人!她是为了救我,求师父饶竺笙一命!”说完朝着他重重磕了一个头。
“木风,你是昆仑首徒,你剑道出众,为人正直,是为师的骄傲,亦是门派的骄傲,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但是周竺笙犯的是正道所不容的大罪,昆仑派要给天下的道修一个交代!为师也年轻过,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我放任你胡闹,现在闹过了,就该站起来,你是我的徒弟,你的心里不能只装着七情六欲,你肩上还担着昆仑派的荣耀与未来。
回去吧!继续修行你的道,继续你的长生之路。”
“道……何为道?竺笙明明罪不致死?她欠了天下道修什么东西,要用性命去偿还?我的道是教我明辨是非曲直,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去,那我要这长生不老有何意义?”
“修行之路逆天而行,有得必有失,世事本就难两全。道者,心中自有一套准则,如果你心中没有自己的准则,随心所欲,那与魔修又有何异!”
“难道这就是我们昆仑派的道吗?视名誉为一切,为此不惜杀了竺笙去保全?师父您不是也说过竺笙她善良,正直,以她的心性悟性将来必成大器吗?她从来没有做过坏事,难道现在就因为一条毫无意义的门规而夺去一个人活着的权利吗?请恕弟子直言,如果祖师爷是以这样的准则这些定义门规的,想来亦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放肆!开山祖师留下的门规,昆仑派已经传承了几万年,你是什么东西?门规岂是你能置喙的,简直不知所谓!满口的仁义,你不过为了你的私心。”
掌门终于动怒,他快要被这个榆木疙瘩给气死了!
他倒是有情有义了,却陷他于两难之地!要是答应他那自己包庇徒弟的罪名就跑不了了,他以为这样在殿外跪着逼他他就会收回成命吗?做梦!
林木风听到师父冷漠无比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木风!我们都救不了她!
从她留下九转血煞阵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你要跪便跪着吧,无论你跪多久,祖师留下的规矩,永远不会改!”
林木风的心从半空坠落到寒潭里,他最爱的她还是要死。
夕阳的余晖将他形单影只的倒影拉长,散发出一种悲戚的味道。
他和竺笙原本不过点头之交,后来还是门派大比时才熟悉,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她不爱说话,灵根不甚出众,没什么名气,而他是昆仑派掌门的徒弟,金丹期下第一人,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却在与她斗法时被筑基初期的她用符篆炸得灰头土脸,少年人血气方刚,势要把她储物袋里的符篆耗尽,然后他要一剑把她撂倒,告诉她旁门左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然后,他错了,她的符篆不过是用来消耗他的灵力,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打败她的时候她终于露出了绝招——凌空画符,原来她刚刚左右闪躲他的攻击时就已经暗暗布好了符阵,最后逼得他冒着受伤的风险使出了还不能融会贯通的新招式——剑破常融,最后才得以胜出。
虽然他胜了,但他心里也很震撼。
他看见她因为灵力损耗过大而苍白的面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笑着对他说:我差一点就胜了你!
他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精致的眉眼,含笑的朱唇,忽然就从他的心头变得鲜明起来,在一张张千篇一律的的面容中脱颖而出,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从那天以后,他陷入了她眼里的那一片浩瀚的星河,再也走不出来。
可是现在那个含笑的少女一去不复返,变成了他一闭眼就会浮现的赴死时义无反顾的脸庞。他的一颗心痛得犹如掉进油锅。
林木风就这样一直跪在殿前,任由额上的冷汗湿了鬓发又被冷风吹落,他眨了眨酸痛的双目,看着自己佝偻的身躯在寒月华光下犹如鬼影。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凝望着刺眼的太阳好一会,直到眼前阵阵发黑。
他,从里面得到了答案。
林木风对着正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从地上爬起来,拂掉肩上的露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回来的路上,许多小弟子都用异样的目光偷瞄着他,遇到有跟他打招呼的,他神色木然地一一回应。
回到洞府,将杂役弟子打发走,他来到修炼室静坐下来,取出回春丹和固元丹,打坐疗伤。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这个年轻的修士心里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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