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之中,即便是白日,外头的天光也难以透进来。也正因为如此,牢内空气潮湿而寒冷,便连那唯一的一床被子也是冰凉的。
远远的墙壁上有一盏油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竟成了这片天地里仅有的温暖。
柳宁伤得很重,这些天撒尿君尝试着给她疗伤,然而灵力注入她的体内,却是杯水车薪未见一丝效用,又因环境实在阴寒恶劣,柳宁的身子禁受不住已经发起了高烧。
撒尿君痛恨自己的无力——如果他能早点劝服柳宁放下对轩辕宇的执念,又或者,能在柳宁对云浅出手的时候及时阻止……是否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起码没有柳宁对云浅动手这件事,以云浅的心性,是断不会看着柳宁在此受苦的。
撒尿君用自己的体温将那床冰冷的被子捂热,然后将柳宁完完全全裹入其中,看着她苍白的脸染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眶也跟着酸胀了起来。
适逢牢门的锁被打开,锁链被抽下哗啦作响,一下一下撞击在撒尿君的心上。撒尿君想着此刻会来此处的人,定是不会怀着什么好意,于是抬头看过去的眸光便也有几分不善甚至锋锐。
来人将铁链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推门而入,沉冷的眼对上撒尿君的视线,只在看到他微红的双眼时怔了一怔。
“浅浅……”撒尿君惊讶极了,“你怎么来了……”
她确也不想来。体内毒素刚清本就乏力,牢内湿寒的空气,以及那拂面而来的腐朽生锈的气味都叫她十分不适。
撒尿君偷偷打量着云浅,见她脸色虽然还是苍白,比起先前却明显多了几分血色,默了一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吗?”
云浅冷淡道:“还死不了。”说罢便要上前。
撒尿君却突然想起之前云浅说过伤愈之后要亲自惩处柳宁之类的话,心中一颤,想也没想便起身拦在柳宁身前,“浅浅,阿宁已经这个样子了,念在往日的情分,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云浅的脸颊上,平添了几分暖意,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冰霜,云浅冷冷地望着撒尿君,“让开——”
撒尿君紧抿双唇,唇线绷得笔直,身形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如果你执意不肯放过阿宁,那便先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吧……”
然话还没有说完,撒尿君便真的被云浅踩在了脚下,还发狠地碾了几下,蹭得他衣服上尽是黑灰色的痕迹。她半蹲下身子,原本沉冷的眼里多了几分怒色,说出的话便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烈鹏飞,你确实该死,成天跟在柳宁身边,本该是最先发现不妥的,却无法阻止事态恶化,任由柳宁沉沦渐生心魔,你的脑子里整日装着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默默守候,期待她能有一日能够回心转意吗?都是狗屁!我若是她,也看不上你这怂样!”
撒尿君哪曾见过云浅这般模样,心底大为错愕的同时,脸上也被骂得火辣辣的烫。
“滚开!”云浅踹了他一脚,径自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俯身检查柳宁的伤势。
撒尿君支起身子,看着云浅敛眸凝神为柳宁把脉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当初云浅说要亲自惩罚柳宁同门自伤这件事,便是仙尊怀着颗悲悯之心最终放过了她,那满心满眼都是云浅的轩辕宇却是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柳宁在那一日便已凶多吉少……
将这其中的关窍想明白了,撒尿君的眼里不由多了几分愧色。
淡紫色的灵力渐渐浸入柳宁身体中,她的面色肉眼可见得好了些许。
云浅站起身来,许是因为先前中毒伤了元气,又耗费心力去替人疗伤,体力便有些不支了,身形晃了一晃险些摔倒。
撒尿君心下一惊便要伸手去扶,然而还未碰到云浅,掌心便被塞进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那是一个洁白无暇的瓷瓶,在油灯暖黄的光影下,更显温润。
“这里面的丹药,过几个时辰喂柳宁服下,有助于她恢复元气。”云浅顿了一顿,“还有,今日我来这里的事,不必让她知晓……”
“为何?”撒尿君惊愕,“浅浅……你是还没有原谅阿宁吗……”却突然止住,是了,这是要取人性命的仇怨,如何能够原谅……
没有在此刻落井下石,已是她最大的仁慈……
“裂痕已生,再多牵扯也不过是令彼此都难受罢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云浅没有说,她不信柳宁能自己研制出这么厉害的毒,那就是说这毒一定是别人给她的。可为何那人不选别人或者亲自动手偏偏是柳宁,无非是看她不会对柳宁设防方便得手。那人显然很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连她俩近来的矛盾都一清二楚并加以利用……这次柳宁能捡回一条命,那下一次呢……
如果在她身边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那么,她宁愿就此抽离……
“好好照顾她……”云浅轻轻叹了口气,推开牢门走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再回头。
昏暗狭窄的走道上,单薄纤弱的身影,脊背却挺得笔直。
从此刻起,她与柳宁,便真的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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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浅独自走在宫道上,天空之中阴云密布,眼看着便要下雨,云浅却停了下来,看着灰暗的天穹怔怔出神。
宫道的尽头行来一队人,恭敬地向她行礼,为首一人开口道:“云姑娘,太上皇有请,还请梳妆更衣随咱家走一趟吧。”
云浅垂眸看去,为首那人她尚还记得,是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此人惯常摆出一副笑脸,令人见之如沐春风,却也叫人无法辨别事情的好坏。
正如她此刻问他,“不知太上皇找云浅,所为何事?”
太监总管只笑道:“姑娘去了,便知道了。”
云浅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此刻毕竟是在皇宫,先前因为中毒之事将御医折腾了个够呛,人家都是听之任之没有说什么,何况他到底是轩辕宇的父亲,轩辕宇一直对她多有照拂,过于强硬回绝终归不好。
偏头瞥向太监总管身后数十宫女内侍端着的托盘,那上面锦衣华服、钗环步摇、金玉首饰可谓是应有尽有。
云浅心底莫名生出了几分怪异的感觉,也并不是那么想要着那盛装去面见老皇帝,于是道:“梳妆就不必了,云浅并不觉得现在的装束有何不妥,还请公公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