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浅捂着发疼的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一贯克制,鲜少有喝醉的时候,昨夜可能是心情不好,也有可能是酒的后劲太大,酒意很快就上了头,便连她是如何回来的,她都记得不甚清楚。
宿醉的滋味真是不好受,身子没有哪一处是爽快的。云浅口干舌燥,便想去倒杯水来喝,只是才一站起来,一道淡淡的辩不明情绪的声音传了过来,“醒了?”
云浅步子蓦地一顿,眼中神情霎那间变了几变,惊讶、晦暗、酸涩,最终归于了平静,回眸看去。
原是因为有帘幔遮挡,云浅未能第一时间发现白陌漓,此刻帘幔被风吹动,露出了他静坐在几案之后的身影。
云浅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状似不在意地问道:“师父何时来的?”
“自你醉酒归来,为师便在此处。”白陌漓道。
送到唇边的茶盏突然一滞,云浅的双唇颤了一颤,短暂的失神后心里掀起一阵怒意,她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回身看他,“白陌漓,你这算什么?分明拒人千里,分明防备着我,偏又要装作一副在意我的样子!耍我……好玩吗?”
只是看着白陌漓自始至终平淡的模样,云浅觉得自己满腔的怒火简直是在对牛弹琴,可笑至极!当下也不想同他呆在一处了,负气地朝门外走去。
一阵清风拂过,洁白的衣袍现于身前,拦住了云浅的去路。
云浅错开一步想要绕过他继续往前走,白陌漓却伸手擒住了她的手腕。云浅想要将手抽回,却发现根本挣脱不开,那只清瘦修长的手力道大极了,不容抗拒地止住了她的步伐。
云浅怒目而视,冷斥:“放开!”
白陌漓眉目深静,沉默着却不松手。
云浅厌透了白陌漓这般模样,心底的恶意疯狂滋长,此刻她只恨不得撕了他这张平静的脸。手中淡紫色光华流转,云浅想要将白陌漓握住她手腕的手弹开,可她却忘了,他是那个能使仙门瞻仰、为妖魔忌惮的缥缈仙尊,怎会是好对付的。
只见洁白的光芒将淡紫色灵力裹挟着,渐渐蚕食融合。
云浅不服,调动本就不多的内息,又加了一道灵力上去,两相冲撞,激荡而出的法力使得屋内一应陈设都在震颤,杯盏落地泠泠而碎,帘幔被猛地扬向半空,烛台案几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外头洒扫的宫人听到声响好奇地抬头张望,只是看到这样一副对峙的场面,生怕殃及了自己,立马脚底抹油远远地避了开去。
白陌漓终是蹙了眉,白光一盛,将云浅的灵力尽数化解,再一抬手,破碎的杯盏复原,屋内所有物什各归其位,一切恢复如初。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着那些属于她的情绪痕迹被轻描淡写地抹去,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云浅有些怔忡,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浮上了心头。
白陌漓握着云浅的手腕将她拉近了几分,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向自己,定定地凝视着她,“你这是在使什么性子?”
云浅心绪难平,别开头不愿看他,说出的话也近乎蛮横,“难道我不能使性子吗?”
白陌漓一愣,看着她陡然鲜活的神态,眼底渐渐蕴出了一丝笑意——自然是可以的,相反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不满了就表达出来,难受了可以尽情宣泄,不用压抑克制埋藏于心……
而他,也是愿意纵容的。
白陌漓轻叹了一声,心知昨夜之事不解释清楚,怕是不能善了了,于是道:“你病体初愈,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切忌忧思焦躁。涉及神器诸事繁杂,为师不让你掺和进来,是不想影响到你休息。如此……你可还生气?”
话及此,云浅心中的怒意已经散去了大半,悄悄转回眸子凝睇着他,“只是这样?”
白陌漓轻轻点了点头,郑重道:“为师并没有不信你,也没有防备你……此前是为师大意令你受了伤,但今后,为师定会好好保护你。”
心间流淌过一阵暖意,云浅压住禁不住上扬的唇角,小声嘀咕,“可师父这身体,不也需要休养?”
谁料,白陌漓竟曲起手指敲在云浅的额头上,“为师便是再不济,也断不会让一介小辈冲在前头。”
云浅被敲得懵了片刻,骤起的疼痛使得她眸里蒙上了一层水润的光泽,白皙的额上很快就红了一块,她想抬手去揉,却被白陌漓拦了下来,“别动。”
带了些微凉意的手轻轻抚触过云浅的额头,白陌漓似是没有料到他这一举动会是这个结果,眼里浮出了几分痛惜及懊悔,“都怨为师下手没个轻重……”
离得近了,彼此气息相闻,云浅只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如水墨般清隽淡远的面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待到额上的红印消失,白陌漓收起指间白芒,负手身后,与云浅拉开了距离。
旖旎的气氛霎时一散,云浅眨了眨眼,蓦然回神,心上却还有些恍惚。
白陌漓见她一副迷瞪瞪的模样,不由好笑,语气也轻松了些许,“昨夜你回来……”话到舌尖却突然停顿了一下,白陌漓眸光闪了一闪,但在云浅投来疑惑的目光之前,话锋已然一转,“倒头便睡了,宫人送了醒酒汤来,为师见你睡熟便没叫醒你,一直用法术温着,本是想等你醒来再喝,未料你刚醒便发这么大的脾气,掀翻了案桌,也弄洒了醒酒汤……”
云浅回眸看向方才白陌漓静坐的案几,果见上面置着一个瓷碗,碗内盛有澄澈的液体,闪动着温润的光泽。
白陌漓低声斥道:“你元气还未恢复,本就不适合饮酒,你却贪杯喝醉,实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般任性胡来,于你日后修行也是没有益处……”
云浅却似没听到一般,不回应也不反驳,径自走到那碗醒酒汤前,端起,一饮而尽……
白陌漓蓦地一愣,一句“别喝,脏——”还未出口,她已放下瓷碗转回身,唇边掀起一抹浓烈灿烂的笑,“既是师父的一番心意,又怎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