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彩凤，此刻，了然于心的李紫墨不动声色。
同样望着李紫墨，顾春来眼中的忧怜似乎更多了几分，而沈君的神情中则流露出更加细密的窥探。
“既已困身其中，军爷想问什么便问吧。”这时，彩凤开口道。
“想问的，姑娘偏偏不肯说。这一时半刻间，咱们还真是有些束手无策呢。”沈君应到。
“军爷要问帅爷的容身之处，而我不过是帅府的一个下人，除了尽心尽力服侍太太和小主子之外，旁的当真是一无所知了。”
此时，李紫墨当然能明白，彩凤口中的一无所知无疑是在向自己传达一个讯息——师部之人不曾探知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一无所获才是他们真正的底细。
“你虽尽心竭力，奈何天命不顾，陆府的二太太还是因一场急症而送了性命。”沈君再说到。
“怎么？军爷仍旧是不信我的话吗？”彩凤紧跟着说到。“姑且不论虚实真假，既然人不在眼前，那么，一切追究便全都是空空而谈、徒劳无意了。”
说罢，长舒了一口气之后，站起身，沈君一步步走到了彩凤近前。
看着这一幕，顿时，李紫墨的心暗暗揪紧。
“说起来，昔日的大帅府可谓是家大业大，除几位太太之外，上上下下服侍之人更是宁多勿少。只可惜，富贵一夜不再，树倒猢狲散便是注定的下场，至此，从前的帅府之人不得不流落各处，为着乱世之下的生计，各自奔波辛苦。”
沈君此言一出，一瞬间，何盈曾说过的那句话骤然回响李紫墨的耳畔：
“她吐不出，她身边之人却未必吐不出啊。”
惊心之际，一个不留意，其腕上的嵌金玉镯一下撞在了木椅扶手边的铁条上。
如此细微的响动，相比顾春来的无心忽视，沈君则是悄然察觉、暗自成思。
“军爷言语深意，我着实是听不明白。”稍稍抬起头，彩凤说到。
“听不明白不要紧，等见了面，你就全都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退后两步，沈君摘下了一直戴着的白色手套。
“听闻，以前在大帅府，有一位三太太很是得宠；只不过，风水轮流转，陆大帅再纳新人之后，她便再无往日风光，非但失了腹中子，最后，怕是连自己的命都没能保住。”
沈君话音未落，突然，惊雷乍作，一阵巨大的声响轰然入耳。
莫说是李紫墨和彩凤这样的女子，就连顾春来和沈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心底一颤。
稍稳了稳神，沈君接着说到：“如今，那位三太太虽再也寻不到了，但其身边的女佣人却被我们带回了师部。”
“云秋？”
暗自心语，全然出乎意料之事又一次无可逃避地降临在李紫墨的身上。
恍惚间，五太太——嫣红的面容与声音接连不断地涌现心头：
“四太太，这一次，你可真是冤大太太了。要那孩子的命，她不过是个帮凶，至于最最出力的，一个是三太太身边的云秋，另外一个就是我了。”
“四太太应该知道，早在你偷偷送三太太出府之前，云秋就已经不见了。”
“当然。她比翠兰聪明，也比翠兰命好。没等到大太太杀她灭口，便先带着金银细软，逃出帅府去了。”……
“三太太身边的侍女？难不成，早已被逐出帅府的云秋也被军爷抓了回来？”
听到彩凤这一句，李紫墨猛地回过神。
“怎么？她……是被逐出帅府的？”沈君试探地问到。“正如二太太生前所言，云秋心术不正、所图不轨，帅府着实难容，才将其赶了出去。”
“如何不正不轨？”“为财为利，无所而不能为。”彩凤答到。
听到这样一答，顾春来不禁皱了皱眉。
“很好。只要这个云秋能吐出些真东西，她想要什么，我们就给她什么。”
彩凤刚要再开口，沈君一声令下：“把云秋带上来。”……
随着厚重铁门渐渐开启的声响，此时，李紫墨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同整个人被冰冻住，再也不能挪动分毫。
她不敢望向身后的那扇黑色大门，只能全然无计、无比恐惧和绝望地等待着重逢的云秋无可辩驳的指认。
她甚至已经设想到自己的结局：一只白色瓷碗放在面前的桌案上，而盛在里面的血红色药汁，便是顾春来赏给她最后的体面。
脚步声越发临近，背身而坐，紧紧握住手腕上的玉镯，李紫墨慢慢闭上了眼。
“顾师长。沈参谋长。”
听到来人的说话声，李紫墨猛地睁开眼。
即刻回身望去，出现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云秋，而是提着木盒、头戴斗笠的许神医。
“许老先生？”见状，沈君不禁一脸疑惑。
“许老，您怎的到这儿来了？”缓缓站起身，顾春来问到。
“老夫是懂规矩的，若非情急，断断不敢扰了顾师长的军政要事。”摘下斗笠，许神医稳稳答到。
“出什么事了？”似乎意识到什么，沈君随即问到。
“老夫本是掐算着时日来给顾师长送药，没曾想，就在进这小楼之前，碰上了一位姑娘；谁曾想，才说了几句话，那姑娘忽然就昏倒了。”
许神医话音刚落，两名守卫从门外跑了进来。
“回……回顾师长、沈参谋长，不……不好了，那个叫云秋的女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你说什么？”沈君高声呵到。“她本是好好儿地呆在屋里，后来，她说尿急，非要再去方便一次。因之前来来回回许多趟了，所以，我……我们就没再跟去。可就是这一回，没想到，她就真的出事了。”
“她现在人在哪儿？”“就……就躺在大门口呢。”
“沈参谋长放心，谨慎起见，情急之下，老夫并未轻易挪动那个女子，而是为其用了针，刺了百会、神庭、人中、承浆等救急之穴，至少于眼下，可保其性命无虞。”许神医紧跟了一句。
“许老先生真是来得太巧了，若非遇上您，她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呢。”沈君低沉着声音说到。
“先去看看吧。总不能人还没审，就不明不白地醒不过来了。”顾春来随之说到。
“许老。”“请顾师长吩咐。”
“既已冒雨前来，还请许老从旁相助，定要保那女子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