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近前,望着惶然不知所措的大太太,凤姑脸上的笑容,一半清丽一如往昔,一半阴沉犹如鬼蜮。
眼前所见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大太太尽力沉住一口气,生怕那百般折磨的头痛旧症会在下一刻阵阵袭来。
“太太,您一定没有想到,大帅府中,除同齐堂之外,回音阁同样布有一条密道;回音阁是四太太的居处,如此周全,或许,就是因为帅爷对其格外爱重吧。试想,若是帅府没有遭遇这场劫难,若是四太太顺利地生下一个儿子;到那时,您为之机关算尽、苦苦保全的正妻之位,恐怕,真的会在一夜间拱手他人了。”
“你……”“太太,您不得不承认,自始至终,您从来都不是帅爷放在心里的人。从前,帅爷最爱的是肖姨太,故会对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今,四太太亦足以替代您的地位,堪为正室、荣宠不衰。”
猛地抓住凤姑的衣领,这一刻,大太太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激怒。
“我告诉你。我才是大帅府里唯一的太太,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正的主子。”“主子?你是谁的主子?是许神医的主子吗?”
听到凤姑这样一问,大太太一下子顿住了。
“太太,您一直把许神医看作是无所不从的奴才,可您有没有细细想过,许神医是否真的将您视为不可违逆的主子呢?”
用足力气,“咚”的一声,凤姑一把将大太太按在了墙边。
“你根本不配做什么主子,在许神医心里,你不过就是一个阴险狠辣的毒妇。昔年,你暗中用毒,致使肖姨太神志昏乱,落得被陆应山囚禁于紫梅园后,不见天日。而后,你假仁假义,取母血、医子疾,企图再次用毒,彻底断送他们母子俩的生路。”
“这些……这些都是许神医告诉你的?”“许神医早就知道我是彩凤,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他亲口告诉我,要我耐心等着,时机一到,他必定会成全我。”
凤姑眼泪一颗颗涌出,一半沿着白皙的面颊静静滑落,另一半则浸在一道道晦暗而坚硬的瘢痕里。
“成全?”大太太不由地重复到。“对。成全彩凤再与太太相见,成全彩凤为肖姨太和楚江少爷再报昔日之仇。”
凤姑话音未落,骤然间,难以承受且更甚从前的头痛欲裂令大太太瘫坐在地上,表情极为痛苦。
看到这样一幕,凤姑笑了,发自心底地大笑起来。
面色惨白,冷汗淋漓,蜷缩颤抖;转瞬间,那个无比冷厉的大太太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被折磨无状的老妇。
片刻之后,蹲下身,凤姑自袖中取出一只暗红色的小方锦盒。
启开盒盖,顿时,一种极为特别的气味播散开来。
“太太,彩凤手中拿的是什么,想必,您该辨得出吧。”
说着,凤姑将锦盒送到了大太太鼻前。
闻到气息,突然间,大太太睁开紧闭的双眼,即刻伸出手,想要抢夺盒中之物。
见状,凤姑立刻避开了。
“红……给……给我。”“没错。我手里握着的正是红药丸,一直以来,许神医特为您所精心炼制的红药丸。”凤姑稳稳应到。
“给……给我。”紧跟着,大太太高声呵到。“给你?哼。这红药丸乃是毒物,彩凤怎能眼睁睁看着太太为自己用毒呢?”
“给我。快……快给我。”趴在地上,大太太又一次唤到。
“太太,这红丸明为可医疑难顽症之药,内里却是蕴集四方大毒之品;其毒性蔓延走窜,无论表里深浅,可入一身之气血经脉,透达无余;所以,这红药丸可以制住您的头痛旧症,令其不可轻易复发,甚则如治愈一般,再无后顾之忧。”
“毒……毒……”“事实上,这药丸是许神医早就为太太用下的毒,只待时机,引毒而发。”
“许……许神医。”
大太太睁大眼睛,丝丝血红愈加浓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许神医如此而为,终是没有辜负了太太。”
“忘恩负义。你……你们全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太太错了,许神医不敢忘恩。他曾亲口告诉我,为您所做的一切,怕是这一辈子都再难忘掉了。”
说完,“啪”的一声,锦盒自凤姑手中滑落,顺势,一颗圆润饱满的红药丸滚了出去,离大太太越来越远。
伏在地上,大太太张着嘴,喉中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退后几步,仰起头,凤姑深深地舒了口气。
稍沉了沉,她转回身,端起先前放在桌案上的那碗参汤。
随即,再回到大太太身边,她淡淡一笑。
“太太可还记得与肖姨太最后同饮的那壶美酒?许神医虽从未借取血之机为肖姨太用毒,但顾及其旧伤再难愈合,恐危及性命,最后一刻,终是调换了原本用下特殊之物的酒饮。不过,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太太同饮之后,烈酒遇体内蓄积之毒,就如同在一团干柴之上添了一盏煤油,至此,就差能燃起它们的那把火了。”
咫尺间,听着凤姑的一字一句,望着那“两张脸”,大太太不住地喘息着。
“太太,您面前的这盏汤就是那把火,一把能将您烧得彻彻底底、烧得干干净净的大火。”
“不……不。”大太太挣扎着说出两个字。
没有丝毫的犹豫,凤姑在大太太的肩头狠狠一脚,将其踢得仰翻在地上。
“今夜,身为旧时大帅府的婢女,彩凤自当伺候太太喝下这碗汤,以成全太太亲身体会什么叫五内俱焚,什么叫肝肠寸断,什么是饱受折磨,什么又是这世上最最痛苦的死法。”
再不能吐出一个字,躺在地上,大太太只能望着嫣红,望着她手中的那只银碗。
“不负子夜,就让彩凤代肖姨太送太太上路吧。只不过,鬼门关之前,太太怕是还有好一段时辰要耽搁,好一番痛楚要慢慢煎熬呢。”
说罢,彩凤一手端着银碗,另一只手用力捏住大太太的脸。
“喝下这碗汤,便是享尽了世间最好的福气,等太太到了阴界,再向帅爷好好儿地诉一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