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听到颇有节律的叩门声，随即，许神医一个手势，示意凤姑暂且回避。
稳步而出，打开宅院的西侧门，一身朴素装扮的曾妈出现在眼前。
“见过许神医。”
同在帅府一样，曾妈行了一个常礼。
“进来吧。”……
一路前行，跟在许神医身后，曾妈轻着步子，处处留着心。
“今日前来，不知四太太有何吩咐啊？”内堂落座之后，许神医问到。“四太太手书，还请许神医过目。”
说着，曾妈自随身的挎篮中取出了一只信封。
“看上去，这篮子里盛了不少东西啊。”接过信封，许神医顺势问到。“实不相瞒，这提篮中有新抓的药材，还有几件绣品；如此，若是路上碰到什么人询问，我也好假借四太太差遣之由，给出个足以遮掩的明白解释。”曾妈应到。
启开信封，展开对折的纸张，顿时，隽秀而不失笔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子病难愈，求之于母，血脉相连，或为针药。”
一字字念罢，许神医微微皱了皱眉。
“四太太的意思是……”“四太太说，您定能领会其中深意，从而，想出一个密而无疏的绝佳之计。”曾妈说到。
“密而无疏？天底下，但凡是用计，即便事先想得再周全，最终也难逃被有心之人识破的结局。”
听了这句话，曾妈刚要开口，许神医接着说到：“我问你，楚江少爷的哑症是不是已然康愈了？”
面对这样一问，曾妈一下子顿住了。
“再一问，小少爷病愈之实，是二太太存心要瞒住四太太，还是两位太太有意要瞒住我呢？”“不。不是。”
“其实，上一次入府，在为小少爷施针之后，我就已然察觉出了不同寻常之迹；其关要之穴，银针刺入之后，即刻，我手下就生出一种气血涌行的冲动之感；而这样的感觉，只可能发生在两种情形之下：其一，阴阳即将离绝，残烛最后一燃；其二，邪退而正复，病者向愈而无疑。”
“是。神医所言不错。现而今，楚江少爷的确能开口说话了。”沉了口气，曾妈吐露出实情。
“既然如此，四太太所书，或为针药一说便是无稽之谈了。”
说罢，许神医站起身来。
“回去转告四太太，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我自会全力相护，日后，即便是听天命，我也一定会尽足人事。至于其它，碍于种种不便与难以预料的危机，我许某人万万不敢冒然承受，更不敢以愚笨之术扰了四太太的大计。”
“不。您误会四太太的意思了。”
见许神医欲离开，曾妈赶忙拦在了他的身前。
“神医有所不知，四太太之所以要犯险而为，全都是为了楚江少爷啊。帅府之中，除二太太之外，也只有四太太是真心实意地为小少爷着想了。”
“眼下，四太太已然怀上了孩子，又何必再为别人的儿子煞费苦心呢？”许神医故意说到。“正因四太太将为人母，她才更能体会到亲子分离的那份残忍与苦楚。”
听到曾妈这句话，刹那间，许神医自心底生出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
“楚江少爷的亲娘就在帅府之中，眼见他们母子日夜苦思而不得相见，四太太当真是于心不忍啊。”
“那……那女人不是早就疯了嘛。”许神医紧跟着说到。“肖姨太并非真的疯了，其子夜出没、半人半鬼地苟且度日，全都是为了能有一天与自己的儿子重聚，再续母子深情。”
“原来，楚江少爷从没有忘记自己的亲娘，而那位肖姨太也从未无知无觉、无牵无挂。”“肖姨太曾以一只荷包为寄，暗中将一封书信送予四太太，那是一封丝绢血书，字字入目凌心。”
“上面写了什么？”望着曾妈，许神医神情凝重地问到。“荷包祈福昨夜事，今朝困身若疯痴，奈何命在他人手，暗近亲子盼白日。”……
曾妈离开之后，望着李紫墨的那份手书，独坐案前，许神医默默良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姑缓步而入，将一盏参茶轻轻放在了书案边。
“主子，您若是觉得疲累，就到榻上歇一歇吧。”“我不累，我只是觉得心乱。”
这一刻，在凤姑看来，许神医的眼神中暗藏着难以言说的忧郁，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丝悔叹。
“凤姑。不。我应该唤你一声彩凤。”缓缓抬起头，许神医低沉着声音说到。“主子想说什么，凤姑听顺便是。”
“方才，曾妈与我在内堂的谈话你已经听到了，你的那位旧主并没有真的疯癫，相反，她一直都是在装疯，以此求得留住性命，苦苦等待母子重聚的那一天。”“我……我一直不相信她是真的疯了，那样一个冰雪聪慧、贤淑雅静之人，又怎会落得疯痴呢。”
此刻，凤姑的眼泪静静流淌，顺着脸颊，或滴落衣衫，或垂落在地。
“你的旧主叫什么名字？”稍稍沉了沉，许神医问到。“肖——紫——珊。紫色的紫，珊瑚的珊。”
“能跟我讲一讲，有关她的一些事情吗？”“从前，肖姨太曾在帅府集宠眷于一身，尤其是生下小少爷之后，一时间，更是风光无限、无人能及。”
“帅府里的女人，争位、夺势、固宠，种种心机与手段，怕是谁都少不了吧。” “美而不艳，宠而不娇，侍上以礼，待下以德。昔日，府中人人皆道，肖姨太是最好的主子，谁能伺候她，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这般念主不忘，想必，定是她待你格外亲厚吧。”许神医说到。“若是没有主子拼死相护，恐怕，我早就被烧死在回音阁了。”
“是回音阁的那场大火？”“欲夺彩凤性命的不是那场大火，而是帅府之主——陆应山。”
“陆应山要你死？他……他为何这样啊？”许神医追问到。
这时，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一个不留意，凤姑失手将案边的茶盏碰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正是这寂静之下骤然的碎裂之响，无可抵抗地将凤姑的思绪带回到昔日的回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