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院门,一步步走下石阶,屡屡阳光之下,李紫墨只觉得浑身冰冷,一双腿沉沉的,似乎再难迈出一步。
恰恰就在此时,一阵哭闹声,隐隐约约,自远处越来越近。
很快,李紫墨看到,一队兵士正朝她这边越走越近。
“放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楚……楚江。”立在原地,一瞬间,李紫墨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爹。我要姨娘。……”
不过几步之遥,亲眼看到被兵士死死抓住的楚江,亲耳听到其口中唤出的一声声姨娘,这一刻,李紫墨再也承受不住了。
她想要大喊出来,怎奈喉咙里再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她想要哭出来,可眼泪却如同已然干涸,再不能落下一滴。
兵士快步而过,就在楚江想要回过头望向李紫墨之时,突然,一只黑色的布袋套在了他的头上。
没等李紫墨反应过来,这时,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后。
“顾紫梅。”
猛然一惊,李紫墨的心不由地重重一颤。
缓缓转过身,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纪副官。
“奉沈君参谋长之命,即刻起,非特令,师部之内,顾紫梅不得随意出入。”
“你……你说什么?”“沈参谋长已为你选好暂居之处,请速移步。”纪副官冷冷说到。
“去哪儿?”“参谋长已着人带路,你自跟随便是。”
“不必了。师部的牢房,我知道该怎么走。”李紫墨低声说到。
“牢房还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该去哪儿,参谋长自有安排。”……
打开屋门,李紫墨被身后的兵士推了进去。
也正是这一推,一个支持不住,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就在下一刻,内间的门打开了。
慢慢抬起头,最先映入李紫墨眼中的便是那只再熟悉不过的手杖。
“我果然没有料错,正午之前,他们一定会把你送到这儿来的。”
“许……许神医。”“顾春来昏然不醒,师部之中,怕是没有人再肯认你这个顾紫梅了。”
支撑着坐起身,不经意地一低头,李紫墨忽然发现,嵌在玉镯上的一道金环竟然断开了,那尖利的断裂之处已然刺破了她的手腕。
原本白皙的手腕上被刺出了鲜红的血点,混着沾染的灰土,黏在了一起。
“我……我看见楚江了。”李紫墨的声音微微颤抖。
“正午之时,他们就会把楚江少爷押赴刑场。”许神医回应到。
“陆应山……会来吗?”“那是帅爷的儿子,帅爷一定会来。”
“沈君告诉我,他一定会杀了楚江,即便真的抓住了陆应山,他也绝不会放过楚江。”“各为其主,沈君效忠的是顾春来,既是顾春来的仇家,他必定要赶尽杀绝、永除后患。”
相近咫尺,望着许神医,李紫墨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伏在冰凉的地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几乎要令其窒息。
连着几下,许神医将手中的木杖戳在地上,那“咚咚”的声响,恰如重击钟鼓,一次又一次狠狠地落在李紫墨淌着血的心上。
“四太太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吧,或为相助、或为背弃,全在您一念之间。师部之中,楚江少爷久而困身,或朝不保夕,彩凤姑娘身陷牢笼,或垂垂将死。师部之外,二太太日夜企盼,不惜只身犯险,帅爷死里逃生,拼尽全力留住一条命,只为东山再起。”
“我……”“可四太太却告诉我,您早已不是什么大帅府的四太太,您只想做顾紫梅,在新梅岭重新活过来的顾紫梅。”李紫墨刚要开口,许神医紧接着说到。
“我想要楚江平安无恙,我想要彩凤保全性命,可我……”“四太太说过,您已然欠下顾家一条性命,所以,您不能背叛顾春来,更不能背叛自己的良心。”
“易地而处,换作你是我,你会尽弃恩义,为了陆应山的东山再起而全然背叛顾春来吗?”再也按耐不住,李紫墨大声问到。
“我不是四太太,我只能愚忠旧主。”
“我……我真的想要救楚江,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楚江的命。我……我不愿……我不愿意看到陆应山陷入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他死里逃生,我不愿看着他再死一次。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啊。”
泣难成声,面对许神医,李紫墨最终吐出了压抑已久的肺腑之言。
“要是春来能醒过来,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一定不会。”
李紫墨话音未落,“咣啷”一声,许神医的木杖落在了地上。
紧跟着,他跪倒在地,一把抓住了李紫墨戴着玉镯的手腕。
“事到如今,我要问四太太一句话。”
望着对方那只苍白而略显枯槁的手,李紫墨能真切感受到他的极其有力。
恍然间,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痛苦与慌乱之下,那种直觉转瞬而消。
“若能让四太太重新选择,帅爷与顾师长之间,您想要谁生谁死?”
“你……”“请四太太告诉我,您想要谁生谁死?”许神医追问到。
“一切不会倒退,更不会重来,我……我没得选。”
说罢,李紫墨用力挣脱了许神医的手。
“如果真的可以选呢?真的可以再选一次呢?”“你……你什么意思?”
没有立刻回应,坐在地上,许神医深深地沉了口气。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问?说。什么叫……什么叫可以再选一次?”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李紫墨急而问到。
“四太太还没有回答我呢。”缓了口气,许神医说到。
“你告诉我,今日押赴刑场,楚江不是必死无疑,对不对?他还有救,还有救,是不是?”“能不能救下楚江少爷,要看帅爷的造化,更要看老天爷愿不愿帮他了。”
“莫非……莫非陆应山他……他已有局中之局?”“局中之局,少不得李紫墨,更少不得大帅府的四太太。”……